失明

伏魔寝殿乃夷陵乱葬岗的遗址，只见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沧海桑田褪色残缺却有另一番古色古香的格调，白玉石地长铺墨毯延伸上阶，双沿梵金咒文纹绣内嵌不知其蕴，九层高阶处，顶悬黑纱罗帐金叶垂铃笼罩玉石砌宽床，条条框框的血咒环绕石床，金砂妙笔熠熠生辉。

        此殿历经风雨仍然极丽，最初又当是何等的恢宏。

        布衣女裙，甜美傲骨的温情，手端热气腾腾的药碗疾步进殿，速度之快手中汤药都有些泼洒出来。

        “魏无羡！住手！”

        温情搁下药碗掀开黑纱床帐，手快地将魏无羡推离开石床。

        魏无羡身形犹如浮萍摇晃倒地，面色憔悴神色黯然，衣裳头发明显是未曾打理的脏乱，他的十个指头皆已是咬破渗血，看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心下一紧。

        温情心疼地握起魏无羡的手，正准备帮他上药包扎，然而魏无羡突然抓住温情的双臂，嘶吼道：“你不是答应过我，可以完好无损地救活她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鲜血染红衣衫，温情沉默不语地任魏无羡摇晃。

        魏无羡双目布满血丝，见询问不出什么，咬指攀爬到床尾就要继续书写符咒。

        温情扑过去紧紧抱住魏无羡的腰身，阻拦道：“不…不要这样，血咒只能保身躯不腐并无用处…你这是何苦…再等……”

        劝说的话语还未说完，温情被转过头来的魏无羡给震慑住，后话生生卡在喉咙。

        此刻的魏无羡颓废地瘫倒依附床缘，一双黑眸变化为阴邪红眸眉宇煞气逼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都有可能粉碎眼中事物。

        “我不要等…我要他们偿命！兰陵金氏该死。”

        歇斯底里地杀戮气息，魏无羡支撑起身子歪斜不定地欲要出床帐。

        一只纤手软弱地牵动魏无羡腰间陈情挂饰，红穗晃动绿环碧玉叮响，就在纤手垂落之际被魏无羡稳稳接拢住。

        风起绡动，雪白狐皮垫底枕香苏醒之人，绝美精致的面容，桃花眼眸蝶睫微翻，红颜未老发已霜白，红衣鲜亮尤显白发苍苍。

        “阿婴……是你吗……”

        月吟睁开双眼竟是漆黑一片，感受着掌心传递而来的温热。

        魏无羡喜悦的神色消散，伸手在月吟面前挥舞试探，原本该是灼灼其华的瞳眸涣散无光彩。

        未听到应答，月吟疑惑地收握住魏无羡的手再道：“阿婴，是你吗？怎么这般黑？这是哪？”

        温情连忙替月吟诊脉，面色凝固地快速施针戳进月吟额头。

        魏无羡见月吟陷入沉睡，激动道：“你做什么！？”

        温情收针端起药碗道：“你跟我出来。”

        殿外，温苑坐在温宁肩上骑高高玩，当看到魏无羡和温情出来，兴高采烈唤道：“羡哥哥，温姑姑！”

        魏无羡和温情前后略微点头算作回应。

        温情眼神示意温宁带温苑离开。

        温宁了解地将温苑放下：“阿苑，叔叔带你去编蝴蝶，好不好。”

        温苑立即拉温宁的衣袖：“好！编好我要送给月哥哥～～”

        温宁牵引小温苑离远，见此，魏无羡扶墙稳住身子道：“月吟眼睛…难道……”

        这么多日，竭尽所能地制药清毒，好不容易月吟醒来，头发花白不说就连眼睛也失明。

        温情伤心地流下眼泪，边倒掉碗里冰冷的汤药边说道：“我无能为力。”

        “你可是妙手回春的岐黄神医，剥金丹都能成，这怎么会没办法！？”

        魏无羡猛抓温情的手，使得她手心不稳，药碗碎裂一地。

        温情硬受手腕痛楚，低头道：“我是人不是神，我真的尽全力了。”

        “温姑娘…温情……你再想想…再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面对魏无羡不依不饶地苦苦哀求，温情无奈地抹泪缓缓摇头。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伏魔殿内传来滚落的声音。

        魏无羡放开温情转身便冲进殿内，瞧见趴在阶梯上白发披散狼狈摸索的月吟。

        听闻有人跑来，月吟警惕道：“谁！？”

        “是我，怎么跟孩子似地乱跑，有没有哪里疼。”

        魏无羡横抱起月吟朝石床走去，说话轻柔跟哄孩童并无二样。

        月吟方才滚下阶梯浑身泛疼，又听这语气就知道魏无羡在笑话她，赌气地撇开头道：“不掌灯我怎么看得见。”

        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月吟抓住魏无羡的衣襟道：“为什么这么黑，你看得清？”

        魏无羡迈出的脚收回站停，沉默许久说笑道：“因为我厉害呀。”

        月吟吃瘪，怒拍魏无羡的胸膛道：“别唬我！”

        “没有……”

        这明显心虚的口吻，绝对有问题，难道我的眼睛……

        越想越不对劲，月吟心慌地在魏无羡怀里挣扎起来道：“我不要跟你说，情姐姐呢！？我要找她，她人呢？”

        魏无羡三两步地将月吟放到床上，警示地看向进来准备说话的温情。

        “她刚下山。”

        “……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的眼睛……”

        “当然不是，伏魔殿夜间就这么黑，只不过我和温情经常出入习惯了而已。”

        “真的？”

        “嗯。”

        温情将月吟睁着双眸无措、怀疑的模样，还有魏无羡的痛苦欺瞒统统看在眼里，难以忍受这般善意的谎言，最后只会让月吟更痛苦。

        “白鸩剧毒，一旦服入体内两日内暴毙，月吟…为救你我用葫蔓藤以毒攻毒，银针刺各大穴位吊住你的真元，你的命虽得以保全，但…两相毒性相斗损伤经脉肌理……结果令你……发白失明，魏公子，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只想她知道真相。”

        一步一句，温情的每个字眼，无不是在撞击月吟的心房。

        魏无羡搂住浑身发抖的月吟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治好你。”

        “只要你好好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