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晨（一）

付瑾湘欢呼一声，完全不顾自己正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大力挥起了手。

青莲也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高大的骏马，通体乌黑发亮，只有四只马蹄雪白。

大燕风气尚武，勋贵子弟几乎人人练习骑射，就算是文官之子，也不妨碍他马术精湛。

而这样一匹神骏的乌云踏雪，几乎是所有少年梦寐以求的宝马。

而那稳稳地坐在马上的，是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锦袍，身材修长，面容俊朗，长发束起，挺直的鼻梁下，唇角高高扬起。

看见自己的妹妹和青莲，他一勒缰绳，那匹宝马轻轻嘶鸣，慢了下来，在人流的另一边停下了。

他的笑容干净又爽朗，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鲜衣怒马，少年风流。

这个少年，便是付瑾湘唯一的兄长，礼部尚书的嫡子付梓晨。

青莲眨了眨眼，脑海里，那个双鬓斑驳，面色坚毅的付尚书的形象与面前笑容灿烂意气风发的少年缓缓重合，又在刹那后分开。

……

寂静的屋里，烛火无力地摇晃着，似乎下一秒就将熄灭。这支红烛已经烧得很短，流淌下的烛泪早已重新凝固了。

按理来说，侍候的人似乎不该放任这只蜡烛燃到这个地步。早该有人来把它更换成一支新的红烛。可现在却无人在意这一点。这间屋子的主人正闭眼躺着，时不时发出细弱到几不可闻的咳嗽声，然后又没了声息。除了这点动静，屋里一片死寂。

屋外，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顾忌着什么，小心翼翼地压低了音量:

“太后娘娘究竟什么时候召我们进去？”

另一个女声响起，同样压低了音量，语气里却含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和悲戚:

“娘娘……今个儿精神不好，还劳烦大人再稍等片刻……”

“到底还要等多久？”那个声音猛地拔高，又迅速被压下来，带着焦急，“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她到底怎么样了？”

“付大人，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个女声发颤，竟是带上了哭腔。

“长明兄，算了，你也别为难这个小丫头。”另一个声音加入了进来，带着劝慰，“我们都知道你关心太后……”

“钟明哲你几个意思？”

最开始那个男子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我看最近刑部的大牢还空得很——”

“请诸位大人稍稍冷静一点，太后娘娘还要静养。”紧闭的房门忽然开了，一位一袭紫衣的女子走了出来，娥眉微蹙，清秀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房门外本来充满了火药味的气氛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冲淡了些许。门外的几人对视，明白彼此其实是站在同一阵线。

见无人再开口，那个紫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

“太后娘娘召诸位大人来，本是有要事嘱托，无奈娘娘此时心力交瘁，恐怕人多会扰了清净，所以只好请各位大人稍等片刻。”

她沉默片刻，深深地低下头，向几位大臣行了一礼:“如有不便之处……请大人们恕奴婢们安置不当……”

“琉璃姑娘言重了……”

“为国效力，为上分忧本是我等职责，稍微等一等又有何妨？”

见诸人纷纷表示理解，紫衣女子似是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用无奈的眼神，看向了肃立在旁的一个沉稳坚毅的中年男子。

“今天太后娘娘恐怕是没有精力见诸位大人了，诸位大人请回吧。”

众人对视，都明白今天是白来一趟，但都没有什么异议，相继告辞离去。

那个被称作“付大人”的官员却留了下来。

“琉璃姑娘，还请告知，太后娘娘到底怎么样了？”

琉璃再次看向他，踌躇片刻，她再次开口了:

“太后娘娘早知道您一定会留下来……您若是当真想知道，就请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