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六）

湖畔（六）

最近俄罗斯的天气就像是打了鸡血，大团大团的雪花不间断地落满整条大街，人们裹紧了风衣，冬日的色调越发沉重。

王耀向来没见过这样的鹅毛大雪，北京的雪总是不按时地偶尔光顾，为整个城市罩上白色的轻纱。不过一个月罢了，他就已经开始想念起胡同里贯天的吆喝和北京明朗的晴空。

他凝视着窗外的人来来往往，想到了最近与伊万相处的日子。

看起来是个很听话的少年，家境不是很好，也许是太早担起了家庭的重任，责任感很强，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好讲的，只是他的身世着实让王耀好奇。

他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西湖佳话》，这书他从小便带在身边了，年华落丹青，那多年前的记忆早被冲淡了，他只依稀记得扉页上的一行字“西湖得人而题，人亦因西湖而传。”不知怎的从小就记下了。

苏轼笔下的西湖是淡妆浓抹亦总相宜，他总觉得贝加尔湖也应如此，只是多了一份神秘与深邃，让他竟一时琢磨不清了。

伊万正在沉寂的街道上一路小跑，他带了一大袋面包，死死用手捂着，只恐面包被寒风给刮凉了，他长长的围巾在身后扬起，金色的发丝为黑白色调的人行道平添了一抹生机。

他总觉得自己对于王耀陌生又熟悉，那双眼似乎在哪里见过，清澈得像儿时梦里通透的西湖水。

半晌，电话响了，他不得不停止胡思乱想。

“喂？妈。”

“小耀啊，妈妈最近收拾家，找到你小时候写的一封信，里面有张照片，是个外国小孩，很重要吗？要不要留下？”

“外国……小孩？”

王耀怔住了。

他感到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滚烫的血液冲得他头脑发热，模糊的记忆里，他好像被水淹没，窒息，然后悄声无息地沉入黑暗里，一双稚嫩的手将他抓起，模糊中那人闪动着紫色的双眸，眼里全是关切。

“不对不对……”

“怎么了？小耀，到底用不用留下啦？”

“先留下吧，妈……”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王耀！开门，我回来了！”

王耀仓促挂掉了电话，拉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阿嚏！”他不由打了个喷嚏。

抬眼一瞧，那人高马大的男孩正关切地看着他，深邃的双眼透过落雪的眼睫毛，直勾勾地像是要将他看到底。

四目相对，时间好像停滞了。

只是这黄毛大熊看得愣了神，王耀突然想到记忆里那双模糊的眼，他感到耳朵直发烫。

“愣着干嘛，快进来，冷死了！”

伊万慌忙回过神来，回身关上了门。“我姐刚烤的面包，赶紧拿回来了，你快吃吧。”他有些不自然地脱掉外套，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伊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什么为什么？跟你相处很舒服，我从来都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我……当然要珍惜。”

他别扭地扣着面包纸袋，满眼的真诚简直要溢出眼眶。

王耀看着他，突然竟觉得他有点可爱。

“我疯了吧？”他自言自语着薅起自己的头发，“我怎么能……”

“怎么了？”伊万连忙走上前，却被王耀一把抵住了。

“你去过中国吗？”王耀抬头看着他，微微颤动的嘴唇不自然地吐露出一句话。

“大概没有吧，我只是听别人讲过。”他挠了挠头，疑惑地注视他。

“可你那么喜欢西湖，没有原因吗？”

“在电视上看到过，很向往……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抱歉。我失态了。”王耀转过身去，看着窗外。

“我小的时候好像有个俄罗斯朋友，他救了我的命，他说要带我到贝加尔湖去，那是他的家乡。”

“这样啊，然后呢？”

王耀舒了一大口气，转过身来，突然发现伊万离他很近。

他能感觉到他温暖有力的呼吸，透过稀薄的空气，吹在他的额头上，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说来也有趣，他以为我是女孩子。”王耀伸手推远了伊万，把头转向一边。

“你小时候也是长发吗？”

“是的，他以为我是个小姑娘，高兴地拉着我说以后一定要娶我……小时候闹出的乌龙罢了，童言无忌，但我很感谢他。”

“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络吗？”

“很久以前就没有了 很遗憾。”

“怎么，你喜欢他？”

“说什么呢你！”王耀突然满脸通红，像是炸了毛的猫咪要咬人似的，却又不经意对上了伊万的双眼。

他简直无法直视那双眼睛了，明明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就那么像呢？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伊万突然乐了，也不知因为什么，他竟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王耀悬在半空要锤他的手，拉到了桌前。

“快吃吧，一会儿要凉了。”

“好……”

王耀被这一波操作差点吓得要跳起来，只是那伸出的手有莫名的熟悉感，他竟选择顺从了，只好坐下来往嘴里塞着面包。

伊万差点没收回自己得意的笑容，也只在心里暗想着：差点就露馅了。

空气有点尴尬，窗前落下的雪积在一起，楼下传来了大卡车轰鸣而过的声音。

“我当初确实是想要娶你的……”伊万小声念叨着，拿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啊？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事，我只是头一次发现俄罗斯的雪景还挺好看的。”

“什么啊……神经病……”王耀笑了笑，“你可真是憨到家了。”

By: noback_研小黑是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