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过了几日，府里来了位客人.

来者是秦家长女，秦之鸢，莫檀认得她.据说在她来莫家之前，这秦之鸢便与莫烨早早定下了婚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此事便一直搁置了.

莫檀还记得第一次见秦之鸢看莫烨的眼神，小小年纪还学不会如何掩藏那爱慕之情.如今时隔多年，她对于莫檀这个杀出来的五小姐只剩下嫉妒了.

两人假意寒暄了一番，秦之鸢便切入了正题.“莫小将军的病情不见起色，家父也为之担忧.前些时日偶然听人说起长留仙山上有一种金灵芝，入药效果甚好，可治百病亦可解百毒，兴许对莫小将军会有些帮助.”

莫檀点头道谢.虽说这几年她不知为莫阡青寻过多少灵丹妙药，仍不见有什么起色，但只要还有一起希望，她断然不会放弃.

她又何尝不知道秦之鸢心里想的是什么.连她自己心里都明白，莫阡青是喜欢自己的.如若治好了他，说不准到时洛阳莫家便会上门来提亲，她秦之鸢莫夫人的位置也就保住了.

翌日莫檀便收拾好行装，挑上几个壮汉，上马出发.

莫阡青不知怎么听说了她要去长留山，莽莽撞撞的拉住莫檀的缰绳不让她走.明明是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此时却尽显憨态，场面有些滑稽.

莫檀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夺过缰绳，像此前他去南疆一样，头也不回的扬尘而去.

莫阡青还在喊.

没有只言片语，只是兀自撕心裂肺的大喊，那破碎的音节怎么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感觉像是掏空了心.他一直喊，一直喊，直至漫天大雪淹没长安城绵延的红墙迤逦，他与一片银色融为一体了也仍在喊.

莫檀回到长安时，漫长的冬天已过，现是春日.

她匆匆赶回莫府，却又得到莫烨年末时染上风寒，一直卧病在床的消息.

她望着那株金灵芝犹豫了许久，不知何时进来的秦之鸢说道：“莫小将军的毒服下寻常药物自然能解，但用了这金灵芝却药到病除，只不过……”

只不过莫烨也需要这味药.

莫檀皱了眉.金灵芝本就是稀有之物，她在长留山寻了许久也才寻到这一株，可眼下却有两人需要.

“把金灵芝磨碎，给小将军服下.”

再开口，方才的犹豫不见了.

“你怎么……”秦之鸢的讶异溢于言表.

“救人救急.莫小将军的毒至急，拖不得.至于哥哥……容我再寻其他的药吧……”

秦之鸢刚想说话，却见莫烨从身后的屏风走了出来.面上虚气尚存，但已无大碍了.

莫檀一震，又听秦之鸢继续说道：“其实家父早就寻了一只金灵芝，待你走后便给大公子服下了.我设下这局就是想让大公子看看，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妹妹究竟是怎样的.”

“哥哥，我……”

“檀儿，哥哥待你不好么?”

莫檀缄默.

哥哥待她，怎会不好.只是那种好，与莫阡青的不同.她从小就知道没有人会无故肯对自己好，或许是另有所图，而她也心甘情愿的对莫烨好.

她还记得莫阡青的话：“但凡我能给的，就全都给你.”

她也懂得，莫阡青是发自内心的待自己，他展露出来的只有那一腔热忱.

莫檀看了莫阡青一眼，忽而扬起柔软的嘴角：“他只晓得给，不晓得收回.我欲治好他，将他留在身边小心照看着，莫叫旁人给骗了去.”

她本是下定决心了，如果莫烨娶她，她便嫁，横竖都是要嫁人的，可如今她却改变主意了.

长安城太大了，她不忍心扔下莫阡青一个人，生死亦无人关心.

长安城多大啊，红砖绿瓦，百巷连绵，放他一个人，只怕他迷了路，太过寂寞.

“罢了.”莫烨终是摇了摇头.“不必再说了，我懂，我都懂.”

情字一局，往往都是局中人糊涂，局外人明了.

莫檀那么冷的性子，莫烨又如何不知道，她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冽.窗外一抹寒梅上的雪渐渐融化，而今那如长安冬夜一般的凛冽，终于开始消融了.

莫烨其实一直都知道，檀儿始终要长大，就快把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