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梁国乱太子重还朝（上）

　　自从在丹穴殿中误入了幻境之后，牧生早已淡忘过的一切总会时不时浮现在记忆中。云间的风清凉，扫过他的面庞，卷不走一丝一毫的忧愁。

　　众人停留在先前的那座村镇休整，客栈前杏树依旧葱绿，冒出了颗颗柔嫩的绿珠，只可惜，先前倚靠在窗前的清璃却再也看不到了。云初一路灵力极为损耗，他挑了间僻静的客房入定恢复，而牧生则一人坐在了楼下，喝起了闷酒。

　　“延儿……延儿……”模模糊糊地， 他总能听到父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每次抬头看看周围冷清的一切，自己的心又如同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凉得渗人。

　　此时的凡间已入了夜，淡淡的月光从窗户中透进来，洒在他面前的酒桌上，斑斑驳驳，映得如同梅花一般。

　　真是奇怪，自从与他分别，过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的心中虽多少有些愧疚，却也不似今夜一般，如此难熬，如此酸涩，仿佛是有谁一直在揪着某个角落，不肯放手，莫不是……

　　他忽然惊醒起来，凡间的酒醉不了他，让他头脑无法清醒的，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啊！

　　“不行，莫不是他出事了……”他自言自语地言罢便跑上了楼，此时青鸾正与阿栖在客房说着青丘的新奇事儿，看上去，两人正谈得起兴，一见牧生赶来，两人便也停住了，只盯着眼前那个失魂落魄的玄袍少年。

　　“你怎么了？”青鸾打量着他，一脸疑惑。

　　“我……我有事，怕是得先走一步……”

　　“你能有什么事儿？”阿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莫不是去修扇子？”

　　“我……只是想去寻一个故人！我若是今夜不归，你们明日启程便不用等我了，这几天大家已经耽误得够多了……”

　　“好吧，那我们也不多加过问了，你自己要保重！”阿栖牵起青鸾的手，看了看他一眼，只见他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两人相视一笑，接着谈论起青丘的事来。

　　身下一片漆黑，这个时候，他应当已经睡了吧，牧生盘腿坐在剑上，月下的清风毫不客气地卷过他的衣襟，拂过他的面庞，他想着他的一切，他应该还不知道如今自己的儿子已经飞升了吧？如果知道了，他又是否会开心呢？还有自己的母妃，她又可会高兴呢？

　　皇城上空，一道闪着微光的影子悠悠闪过，宫中几处角落点着几盏暗暗的烛火，但大部分宫殿均已埋在了夜色之中，若不是此夜月光皎洁，怕是根本无法辨认宫殿的轮廓了。他落于他窗前，一星烛光若隐若现地透过窗纸映在他眼中，他默念了隐身咒诀，直接穿墙而过进入了殿内。

　　转过几道屏风，拨开几段纱幔，他略显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原本一个多么高大威武的帝王，如今静卧在自己的榻上，榻前安神的熏香静静地吐出烟息，一盏明烛置于桌上，烛光呼呼地闪动着，跳跃着，却显得此座宫殿格外凄清。他怎么了？那个曾经坐拥天下的帝王去哪里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顾不上什么，忙撤了隐身之法 ，行至他榻前坐下，替他轻轻整理着被子。

　　“父皇……”他轻轻唤着他，许久之后见他仍然未醒，便起身想要离开，可当他一起身，一只大手便极有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惊得一回头，只见他正盯着眼前的自己，一眼不眨。

　　“父皇？”

　　“你是延儿？你还活着？”他眼眶微红，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他没有自称为朕，而是我，一个我字，是一个普通父亲留给心爱孩子的尊重和温柔！牧生呆呆跪在他榻前，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父皇没有做梦，阿延真的回来看望父皇了。”

　　“那你应当已经飞升成仙了吧？我萧家原出身寒门，后来得以享帝王之尊，不曾想，还有仙人之格，不愧是我儿……”

　　“父皇怎的虚弱至此？”牧生扶住他，一脸担忧，“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惹父皇忧心？”

　　“这……你业已为仙，怕是顾不得这凡尘之事，我……”皇帝说话吞吞吐吐，看来顾虑颇多，可他越是这样，牧生便越发焦急。

　　“父皇这是什么话，阿延宁愿不要做什么仙人，也不愿父皇受苦遭罪啊！还有什么要瞒着儿臣吗？”

　　“眼下太子之位未定，而我，又身体越发不适，朝中的那些世家权贵虎视眈眈，我萧氏一族本是寒门，当初能登上九五之尊，享皇家威仪，也少不了仰仗那些世家权贵，如今他们气势越来越大，只要一不留神，便会将萧氏取而代之。”

　　“父皇怎的还未定下太子之位？”

　　“这……”

　　“我不是有三位皇弟吗，难道竟无一人合适？”

　　“你二弟阿锦心性懦弱，难当大任，阿舒性情顽劣，更是托付不得，至于你四弟，年纪尚小，如今朝堂风云诡谲，实在，唉……”

　　“我与这位四弟倒是不相熟，不过只要悉心培养，相信定能如父皇所愿！”

　　“……这次回来，还要离开吗？”

　　“儿臣……另有使命……”

　　“……”

　　正在此时，大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阵火光闪闪烁烁地逼近寝殿，牧生转过头去，警惕地盯着窗外。

　　“父皇莫怕，有儿臣在，谁都伤你不得！”

　　“堵堵堵～”

　　阵阵敲门声传来，两人的心均提到了嗓子眼儿。牧生安顿好皇帝，拿起好不容易修好的折扇，径直走到房门前，将房门缓缓拉开。

　　一副惨白的面孔从门缝中露出来，看到牧生的第一眼，那张脸便愣住了。

　　“太……太子殿下？”阴柔的语气从门外挤进来，原来此人便是皇帝身旁的内仕。

　　“大半夜的，找父皇所为何事？”

　　“这……”不等那内仕说完，一把剑忽从那内仕的前胸伸出，内仕瞪大了眼睛，额上青筋暴起。牧生忙打开折扇紧紧冲他回去，两扇门霎时被掀翻，殿外的暴乱军队排列整齐，一身披战甲的络腮胡男子手提血剑，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皇帝忙从榻上翻身而下，站在牧生身后，看着殿下等着取他性命的军队。

　　“贺将军，朕往日待你不薄，为何你要相逼至此？”

　　“陛下之恩，贺闯没齿难忘，不过，贺闯想要的，陛下远远给不了我！”他面露凶色，满脸贪婪，“今日微臣也只是听丞相调遣，陛下若不反抗，在下自然不会相逼！”

　　“那个狗丞相是你亲爹啊？”牧生在一旁忍不住了，他一把将皇帝护在身后，将折扇展至胸前，“吃了这么多年的皇粮，今日还敢在此义正言辞的想要要挟陛下，可见是一匹不可多得的白眼狼！”

　　“你！”他伸出剑直指牧生，脸青一阵白一阵，想是从未被人骂过。

　　牧生也不客气，直飞身上前一挥折扇，灵光顿时盈溢而出，将众人击得后退。

　　“你……你是什么妖怪？”那贺将军一看自己的剑已碎作了粉末，慌慌张张地问起来。

　　“妖怪？”牧生不改神色，眉宇之间一股怒气直冲众人而来，“听好了，本宫姓萧，名延，乃当朝太子，你是何人？竟敢称我为妖怪！！”话音毕又是一扇，那贺将军连同身后各将士瞬时被掀倒在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