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无情魔却是有情人

　　长发遮住了他的半面脸，一身玄袍在风中不断发出烈烈的声响，他拥着她，面无表情。

　　“……师父？”她微微睁眼，面色苍白，唇上的血已凝结，泛着暗暗的黑色。

　　“傻子，若不是为师暗中盯着你，只怕你又要死一次了。”话音清冷如夜，一如往日的平静，“怎么不使出音杀之术？”

　　“音杀之术，波及甚广，易伤及旁人。”

　　“妇人之仁……”

　　只见杏雪忽轻笑起来，眼角一滴泪缓缓流出。

　　“我还以为，师父不要我了呢……”

　　“废话，徒弟就你一个，不要你要谁？”他话中从来不会服软，明明是魔界的一大长老，南离却始终与众长老不同，因为，他本是谪仙！

　　芊若在青丘不辞而别之后，也不知漂泊了多久，当她赶到走尸岭时，已是身形消瘦，越过了走尸岭便是魔族的地界，凤族之人既然冤枉她偷习魔功才导致功力大增，那她也不妨听取他们的建议，真的也来习一习魔功，看看如何个大增之法。

　　越过走尸岭便是魔族的地界了，而她遇到南离，是后来被魔兵抓住将要被丢下熔湖之时恰巧被他相救，他从来不滥杀无辜，因此也与魔界诸魔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我这一身音杀之术，不愿轻易传给噬杀成性的魔族中人，而外族之人，又少有踏入魔界的，你此行既是为了学艺，我便收你为徒吧。”

　　她日日跟在他身边，两人相处的时间不比在青丘之时短，甚至还要长上许多。可是，云初的存在让先前的杏雪忽视了眼前这位师父的好。也许是那时的她报仇心切，不曾注意到这位表面清冷无比的师父其实也有自己脆弱的一面，他虽然平时待她极为严格，可却总会在她有困难之时及时出现，他虽是魔族高高在上的长老，却也会亲手为食不惯魔界吃食的她准备仙界的食物，也会在她当初的离开而流泪，可惜，一切一切，都被她忽视了，她没有深思一个人为何会对另一个人好到如此极致，她把所有的幻想都留给了云初。

　　“内力伤得如此严重，你不怕灰飞烟灭吗？”他寻了个落脚点，在一片幽林之中为她灌输着灵力。

　　“我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出来，灰飞烟灭，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束……”

　　“一派胡言！！”他忽然朝她吼了一声，兴许也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生气，便又忙收了回去，“为师送你出来，是要你活得开开心心的，不要像为师一样，你倒好，就想着如何去挥霍自己的命，你……可考虑过为师的感受？”

　　“师父……”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身抓住他纤长冰冷的手指，“我们走吧，离开魔界，离开所有人……”

　　他沉默了，呆呆地望着她，林间的清风卷过，卷起他一直散落遮住半面脸庞的如墨染般的青丝，耳边一道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路映入杏雪眼中。

　　当他终于缓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躲避着杏雪的目光。

　　“为什么要为魔族卖命？师父！我知道，凤族血晶失窃，是魔族所为，对吗？”杏雪上前紧握住他的手，面色凝重，“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魔族一定要与天道作对，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妄想着掌握七妖，独大于世间，师父，这样荒诞的想法，你也相信吗？”

　　“我曾劝过，终究无果，走尸岭是天设的祭台，可是有九天玄女的封禁，魔族没能将它拿下，血晶之力，可封印七妖，也可掌控七妖，魔族其余长老的野心大得很，单凭我一人，不会有人信我的。”

　　“所以，师父，不要管他们了，我们走吧，不要待在魔界了！！”

　　“……阿若，你可知道，为师乃是堕仙。”

　　“……”

　　“堕仙已是与天不合，除了魔界，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遭到天谴的，我，已经被囚禁在魔界了……”

　　“师父……”

　　“虽想一直护着你，可为师知道，你不喜欢待在魔界，将你带回去，也对你有害无利，不如，你我师徒，今日便在此……”

　　不等南离将话说完，杏雪忽然上前紧紧拥住了他，他心内一惊，后面的话，再说不出口。

　　“哪里有师父，哪里就会有阿若。”她的泪水不住涌出，“请师父原谅阿若之前的不懂事，不知道师父的良苦用心，阿若知错了，还请师父，不要抛下阿若！”

　　南离不再控制得住了，他也紧紧拥住了她，哪怕只是她悲痛绝望之时随手抓住的稻草又怎样，他不在乎，只要她能陪在他身边，像从前一样，永远不分离！

　　金絮送走了云初一行人，由于此行无果，众人心中也是极为不痛快，金絮原本想让青鸾留下，可青鸾对她这位不曾谋面的母亲却是不怎么想亲近，她不好直说，只答应了等事情完结便回来找她，也许是从云初那里了解过一些杏雪的事情，她对这位害得自己从小被抛弃的姐姐并无多少怨意，是的，姐姐，杏雪是金絮的养女！！

　　可虽然是养女，也只是当初受人之托，她原本是金絮姐姐月柳的女儿，可惜在诞下杏雪之后，月柳便逃离凤族，与一只外族的杂鸟私奔了，独独留下一个自认为是拖累的杏雪，金絮自小与月柳不和，对她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杏雪因血统不正，到了凤族成年之时也不会展翼，因此遭受了不少的风言风语，而当她拼命练习，进步得比那些过惯了安生日子的同族人快上许多时，又被怀疑是偷习魔功，以至于后来血晶被盗，抓不到盗贼的一伙人又认定她是内应，而当从小将自己养大的金絮亲口宣布要将她拔去凤羽，从九天扔下之时，她便已经绝望了，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同情，没有任何关怀，青鸾不愿留下，也许很大部分原因是杏雪的遭遇吧。

　　立于杏雪专门为他建的那座宫殿前，看着空空的牌匾，云初感慨万千，他未曾想到，这世间除了清璃，还有人如此惦记着他，哪怕他从未给她过任何关怀！如今杏雪已不在，也许这座宫殿再也没法拥有一个名字，杏雪盼了几百年，一切，终是一场空梦！

　　“云初，”阿栖从他身后走来，用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头，“这座宫殿浩大磅礴，竟是座无名殿，这样精巧的结构，虽是浩大却也不染俗气，若是你，会为它取什么名？”

　　“往事如梦一场空，苦等杏雨落九天。”云初负手看着它，轻叹一口气，“我不配为它取名……”

　　　　“君上！这下可怎么办啊？”青鸾满脸丧气，也不蹦了，乖乖地走近云初问道。

　　“只是一块血晶，没什么，我就不信，少了这一块血晶，我还不能把那东西封印了。”云初言罢握紧了拳头，看着前方，“当初娘亲可以做到，我自然也可以。”

　　“对了！君上！”青鸾跑到他面前，“当初我们在发爽山遇到了一个会说话的白猿老者，听他的语气，他似乎认识簌华国母呢！”

　　“簌华国母，是云初的母亲？”阿栖在一旁惊奇地问。

　　“是啊，以后有机会我讲给你听。”他言罢看了看青鸾，也是一脸疑惑，“或许是娘亲的某位旧相识吧，娘亲年轻时喜欢在世间闯荡，结识许多奇人异士也是不可避免的。”

　　几人言罢飞下了云霄，离开了这九天仙境，历过一场旧梦之后，心中无端地又多了几分牵挂，添了几分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