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丽不是第一个走进乔楚生世界里的人。

曾经还有一个比童丽更加明媚大方的女人，敲开了乔楚生闭塞的心房，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

白幼宁他是想到夏媛姐了。

路垚和白幼宁一起走在上海的小弄堂里，前面是喝得醉醺醺的乔楚生。

第一次听到夏媛的名字，路垚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

路垚夏媛是谁啊？你快告诉我……

话还没说完，白幼宁踮着脚尖捂住路垚的嘴，一霎时周边只剩下乔楚生踉跄的脚步声。

白幼宁打眼看一下乔楚生，确定了乔楚生没被两个人的动静给吸引过来这才放心，遂压低了声音

白幼宁声小点儿会死啊？

眼看着乔楚生自己回了家，路垚和白幼宁才转身打道回府。

不过路垚心里还是满肚子的疑惑，直到出了弄堂，路垚确定乔楚生这时候不会喝多了酒跑出来，这才用手肘敲一敲白幼宁的后背。

路垚喂，你刚说的夏媛，是谁啊？是不是乔四的老相好啊？长三堂的还是百乐门的？

白幼宁听他说完，眉头早就皱起来了，上手就要去揪路垚的腰际

白幼宁我告诉你，夏媛跟长三堂和百乐门的那些女人可没任何关系。

白了路垚一眼，总算是放开了紧紧捏着的手，白幼宁自顾自的走向前，小高跟踩在地面，清脆而且不徐不疾。

白幼宁夏家系天津军阀，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很小就跟着他大哥和母亲带到上海来。我们一起长大，我爹那时候很忙，根本就不理解我，只有媛姐对我最好，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好。

白幼宁脾气大，这还是路垚第一次听白幼宁这么安静的说话，甚至话里还充满苦涩。这样的态度除了在提到她娘以外，另一个就是夏媛。

路垚揉着自己腰侧的软肉，委屈地走到白幼宁身边。

路垚军阀？还姓夏？那不就是夏行舟的女儿么，我记得夏家的正房，孙氏就是上海的书香世家，看起来不像是会跟你们走在一起的人啊？

书香世家大多矜贵，孙氏当初为了跟夏行舟成亲也花费了不少精力呢。为闭战火，孙氏带着一儿一女来到上海，大概也不屑于同青龙帮混在一起吧。

像是知道了路垚心中所想，白幼宁款款道出了夏媛的身份。

白幼宁孙家在上海的势力错综复杂，孙伯母的兄长早就已经开展实业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能在上海置办这样大的家业，总该拜拜码头吧。

即便孙家在上海根深蒂固，做生意还得靠码头运输，所以跟白老大也算有交情。

白幼宁我爹虽然是黑帮，不过他一直敬佩读书人，所以对孙家也很照拂。更何况夏伯伯在天津战火连天，我爸也更敬重。

路垚那后来呢？”

白幼宁后来……

白幼宁提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后来的故事她甚至难以启齿。

夏媛生性活泼，不爱红装爱武装，在十六铺码头认识了乔楚生，从此最开心的日子就是下了学跟在乔楚生后头看他。

白老大你为什么要让我收留他？

白老大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同样是天之娇女，被家里宠着长大，她到底比白幼宁看得更远，更有大格局。这恐怕就是读书人能养出来的姑娘吧。

夏媛歪着脑袋，嘴角充满了笑容

夏媛白叔叔见过狼嘛？又或者海东青？我在乔楚生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狼性，他的力量绝对不可估计。

白老大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中国千疮百孔，缺少的正是不怕死的狼性。

夏媛不过十几岁，到底喜欢吃甜食，茶几上的糕点被她吃了个遍。

夏媛救他，就是救上海，甚至还有未来。

白老大倾身靠近了夏媛，紧紧盯着这一双清澈的眼睛，比起白幼宁的天真，夏媛更有一种从容。

白老大伸出食指，点一下小姑娘的鼻尖。

白老大你的眼里也有狼性。

没多久夏媛就选择了出国留学。

那时候的租界已经是英国人的天下了，上海只有白老大能撑着，孙家也默默转向了红色资本家。夏媛背后到底有天津军阀还有孙家做支撑，在租界的日子过得还算顺遂，只是天下并没有那么多人有她这种运气。

夏媛到了法国后就进入了索邦大学学习，不过两年就获得法学学位。回国之前她就着人准备在上海霞飞路开办律师事务所，回国之后还被举荐出任过上海地方审判厅的厅长。

不过到底好景不长，夏媛开的事务所压制了很多英国人的暴行，只是很快就成为了洋人的眼中钉。

路垚听起来，夏媛挺厉害的啊。

路垚这才想起来在三一学院学法学的时候多少也听过夏媛的名字，只没想到原来是同一个人。

路垚那她人呢？

白幼宁等着路垚掏出钥匙开门，自己就倚在砖瓦墙面上，声音闷闷的，路垚险些听不清楚。

白幼宁死了。

钥匙怼进门孔，一下子不知道该向哪里转动，索性再次放手。

白幼宁被人绑架的十天里被迫注射了吗啡。

路垚沉默了，再没问任何话，收回视线之后，一双大手重新握上了钥匙。

白幼宁现在提起昏暗的两天还是那么惆怅，卸了所有的力气倒在沙发上。

白幼宁我们再见到媛姐的时候她简直不像个人，虚弱得仿佛一滩血水。

和夏媛约定好了下午五点见面，乔楚生点了她最爱吃的红宝石蛋糕。

玻璃窗外的电车摇摇晃晃顺着电轨的方向远去。乔楚生伸手看一眼腕表，已经超了两分钟了，夏媛时间观念很强，从来不会晚到。

乔楚生给事务所打电话，助手都说夏媛早就已经下班了，甚至没来得及等到助手的话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带上了所有手下，不眠不休都要找到夏媛。

考虑到孙氏的身体状况，乔楚生还可以隐瞒着消息，直到十天以后，在一个破旧的地窖里找到了昏死过去的夏媛。

八月最为高热的时候，夏媛的头发散乱，汗水和血水粘着发丝，两手的袖口都被扯开。

乔楚生解决完守门的几个喽啰便奔向奄奄一息的夏媛。

她两手都是针孔，脆弱的让乔楚生连抱一抱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夏媛被关的十天里暗无天日，乔楚生的到来就是迎了一束光进来，她缓缓睁开眼，乔楚生背光而战，这个男人无时无刻都这么伟岸。

夏媛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乔楚生扯扯嘴角，颤抖着抱起夏媛，让她贴在自己胸口。

乔楚生怎么会呢，我的媛媛一直都这么好看。

夏媛虚弱地伸手，轻轻环抱着乔楚生的手臂。

夏媛你骗人，你都不看我。

乔楚生我看着呢。

乔楚生哪里敢去看，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夏媛或许碰一下都会碎掉。

路垚还不知道乔楚生经历过这么多的故事，他愿意为雷蒙德是他的伤口，现在才发现他们一点儿都不了解乔楚生，不懂乔楚生的心。

路垚后来呢？夏媛是为什么死的？

白幼宁没有直接回答他，眼中盈满了眼泪，侧首问他。

白幼宁你说呢？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路垚什么准备都没有，他也没想到白幼宁回把这个问题抛给自己。他这辈子最大的战斗可能就是跟家庭了，到了上海也有乔楚生守护着，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选择。

白幼宁楚生哥，开枪打死了媛姐。

夏媛被接回了乔楚生家，找到她的消息也不得不通知孙氏，孙氏知道后便急火攻心，孙府一片混乱。医生给夏媛检查完身体，除了吗啡以外，她身上没有其他的严重伤口，可偏偏吗啡是最麻烦的一种。

不过几个小时，夏媛就进入了难熬的状态，为了不让她伤害自己，白老大做主把夏媛的双手绑了起来。

可是这种哪里是说忍就能忍得住的，不过一个下午手腕处便有了触目的红痕。

乔楚生在屋外守着，听着夏媛一声声的呼喊，最终还是破门而入，把夏媛抱在怀里，吻着她的发顶。

乔楚生我在这儿呢，媛媛，你再忍一忍好不好，媛媛。

夏媛手边的麻绳被松开，下意识她就紧紧拉住了乔楚生西装里的衬衫。

夏媛楚生，放过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乔楚生不可以，不可以。

乔楚生没想到一向要强的夏媛还会说放弃。

乔楚生媛媛，你放弃了，我要怎么办？媛媛，我的命是你给的呀！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夏媛的左手碰到了乔楚生的腰侧的那把冰冷器械，她大口呼吸，寻求更多喘息的机会。她颤颤巍巍地拿出那把木仓，一双好看的眸子紧紧盯着乔楚生。

夏媛楚生，我太疼了。楚生，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我不想这样活着。你还记得码头角落里那个女人嘛，她最后为了鸦片变成这样，我不想的。

夏媛苦苦哀求，她一生体面，一生要强，什么都要冲在前面，如果死在吗啡上她宁愿死在乔楚生手上。

夏媛爷

夏媛难得，只有撒娇的时候才会糯糯的喊一声

夏媛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你成亲，不过，夏媛有乔楚生，这辈子就够了。

夏媛把木仓塞进乔楚生手里，紧紧握住他的手。

夏媛爷，让我死得好看些，早点儿忘了我。

01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