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离开

我浑身席卷着一股燥热的空气，翻来覆去，睁开眼，才发现整条棉被都裹着我的身子。我忙扯开被子，钻出脑袋。四下张望着，窗帘关紧，时不时被风轻柔的拂起，床的另一边是空的。

我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睡意朦胧的走向餐桌。

晚凉坐在餐桌边，一面啃着面包，一面看着面前的手机，手机里传来隐约的晨间新闻讲播员的声音。

“你每天都起那么早？”

“嗯，习惯。”

我含糊的点着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面前摆着的面包对我而言提不起精神，尽管还有我最爱的牛奶。昨晚失眠，不知道是旁边这家伙在的关系，还是第一次枕头边多了一个人的关系，总之，我当时没有丝毫睡意，在黑夜里偷偷刷了一会朋友圈，关掉手机，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辗转反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吃早餐吧，趁热。”

我顺手抓过面前的筷子，夹了一块锅贴，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又喝了一口牛肉汤。

我说：“一会回去吧。”

他朝我这歪了歪脑袋，“嗯？”

我把嘴里的咽下去，看向他，继续说：“你在我们旅社刚续的房费，这一天不住多浪费呢，钱都算进去咯。”

他说：“你是瞧不起我的存款还是高估你们定的价格？”

“不是，我…”我抬起头，想解释什么，望着他眼里执着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

“今天带你兜一遍上海再回去吧。”

“不用，我以后有的是时间逛，就算你挣的多就能这样乱挥霍啊？钱又不是大风大浪刮来的，什么也没享受就让它如水一样流走。”我终于还是坚定的抬起头，目光炯炯的凝视着他，在我看来，自己消费过的东西花钱花得心服口服，像这样平白无故就让钱跑光的，怎么说心里都有疙瘩。

他微微张着嘴，惊愕的看着我，好久才回过神来，看似无奈的笑：“想不到我被小孩教训。”

我不以为然的撅撅嘴。

“行，这次就听小孩的话。”我的身边听到椅子划拉地板的刺耳声，紧接着，他站了起来，俯下身，摸了摸我的头顶，像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似的。

不过他能采纳我的建议，是对我的一种肯定，我沾沾自喜的继续吃着早餐。

我在房间里收着行李，拉链拉起的那一刻，我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间仅仅住过一个晚上的地方，还是和来时一样的模样，不知是否还会再进到这里，是否还能闻着枕头独有的芬芳入眠，是否…

不舍的垂下眼，把书包往肩上潇洒的甩去，终究是要离开，就当是一种回忆吧，人生总是在不断的回忆中走完，而年少时的冲动会被世俗原谅吧，毕竟青春多少都是懵懂的。

“东西遗漏了？”

“没。走吧。”

我们坐上来时的列车，我依旧选择靠窗的座位，从何时起，我喜欢靠窗的，或许，这是离外界最近的距离，能把旅途最美好的景象尽收眼底，又或许，有一个支撑胳膊的地方能让我好好的思考一些事，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在思考什么，很多人应该也是这样吧。

“怎么了。”

我忽的转头，他正以关切的目光凝住我，沉默不语确实不太像我平时的作风，但是，此时的我却说不上那种滋味，就像离别，上一次离别是夏眠安带着失望的眼神转身走出家门，身后是奶奶不屑的姿态。

这次的离别，纵使我的胸口涌上多少不舍、失落、甚至无奈，我都无法再眼前的人面前表露。于是，在我凝视他许久后，淡淡的道：“没什么。”

他像是看出我的心思，又像是并未察觉，似乎有些僵硬的扯弄嘴角，道：“睡会吧，别想了。”

我无言的点点头。

短暂的离开Z岛，再次回来，却像多年的重逢，那一瞬间所有的眼泪涌上心头又倔犟的吞下。我同晚凉一齐下了渡船，路过卖冰棍的店老板门口，正好看到陈叔躺在摇椅里，手里执着一把有些破了的蒲扇，不停的摇着，我不想惊扰到他的休息是怕他记起我上次偷拿冰棍的事，那天后来颜仁伟根本没有替我去偿还冰棍的钱。我不顾晚凉诧异的眼神，蹑手蹑脚的从摇椅前走过去，却没料到被逮个正着——“兔崽子？”

我的心咯噔，想着这下完了，但出于客气，只能摆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转过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打招呼：“陈叔…嘿嘿…”

“又拿了啥？”

“没没没这次我真的什么也没拿！”我立刻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尔后，我讨饶的搓着手掌，小声问，“上回…我爸…没给您付钱？”

“你这孩子也不体谅体谅你爸，还不停向他伸手要钱，你也好意思，你爸现在照顾你妈，往后还要照顾你弟，又要经营店铺，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他气急败坏的冲上来，想拧我的耳朵。

我立刻敏捷的跳到晚凉身后，与此同时，我双手捂住我的耳朵，委屈巴巴的看着陈叔。

晚凉站出来说：“陈叔，多少钱？我有，我替他付。”

我惊喜的抬起头看向他，他说到做到，掏出手机，打开付款码。陈叔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十块。”

他对着店铺门口挂着的收款码扫了一下，很快，只听清脆的到账提示音，陈叔有些怀疑的问他：“你…认识小习子？”

“我是住客，而已。”最后那个词他想了好久才说出口，像是一种刻意的解释，解释我们之间奇特的关系。

“哦…”陈叔顿了顿，接着，笑着说，“其实这孩子我也是看到大的，刚也是逗他玩呢，从小我就请他吃冰棍吃零食，他也习惯了，呵呵…”

晚凉听闻，轻轻皱了一下眉，尔后，抬起眼，看似严肃的说：“那我把之前的钱都补给您吧，抱歉，我以后会教育这孩子的。”

陈叔立刻摆手，摇头，“不用不用，真不用，都十几年了…真没事，谢谢你啊小伙子。”

回去路上，他没有与我说任何话，眼神紧凝前方，像在想着什么。

我小心翼翼的说：“我和陈叔…我俩…嗯，都是老朋友，真的，不是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他以前也说了他家就是我家，嘿嘿…”

他忽然打断我——“那也不能随便拿，那是别人的东西，你拿之前和陈叔说一声，他同意了你就拿，再说句谢谢，这才是应该有的礼貌。就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他挣钱也不容易，你拿多了慢慢就亏本了，还让他怎么生活？”

我怔怔的望着他认真又焦急的眼神，瞳孔隐隐颤着。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冲我宣泄式的“教育”，我突然就开始讨厌他，从最初的崇拜、憧憬，再到逐渐依赖、眷恋，最后毁于厌恨。于是，我也学着他那皱眉的样子冲他喊着——“关你什么事啊，你没资格管我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