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等

　　我找了半天没再找到那熟悉的影子，就像它从世上消失不见，又像被人狠狠的从我的回忆里剥离，我懊丧的坐在床尾，低垂着头，他走过来，看似安慰的说：“走吧。”

　　“去哪？”

　　“我有。”

　　他带我来到他的房间，从书桌上的架子上拿下一把剃须刀，递给我，我有些犹豫，来回看了好几遍，甚至他的眼睛，他见我没接，硬塞到我手里，我的心底流过一丝暖流。他又从架子下，拿出一罐像清洁泥膜一样的罐子，又递给我，我问这是什么，他笑了，在我看来好像是在笑我的无知，于是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剃须膏。”

　　“哦。”我依然闷闷不乐，对他的笑很不爽。

　　他带我去打了一盆热水，回到房里，接着，他挤了一些在手心里，反复揉搓着，直到冒出泡泡，涂抹在我的唇周，我的眼神不停游离，不敢去注视他那双眼睛，泡沫凉凉的，掺着他温热的体温与我的脸庞合二为一。此刻的我，像一只玩偶公仔，被他来回抚弄，接着，他拿起剃须刀，轻轻的在我的唇上滑过去，撕裂那些泡沫。全程都屏着呼吸的我，终于在泡沫洗掉的那一刻吐出一口气，并且大口大口呼吸着。他又笑我，没必要这么紧张的，这个不会刮伤皮肤的。我当然知道他那昂贵的剃须刀不会刮伤皮肤，我屏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紧张，而是，每一次的亲密接触，我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我害怕他从我慌乱的眼神里读出什么，我害怕他会明白我的心思，虽然我想让他明白，但是明白以后，我们之间可能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相处自然融洽。

　　“好了，既然要去见妈妈，就换一件帅气的衣服吧。”

　　“嗯。”

　　我回到自己的屋里，打开衣橱，思量了片刻，把一件中意的休闲连帽衫取了下来，又取出一条比较新的军绿色工装裤。决定明天穿这个。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翘着腿，把手臂枕在脑后，盯着前面墙壁上的海报发着呆，内心充满对明天的期待，我想象着我会用什么姿态去打招呼，我想象着妈妈那天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来见我，我思索着我要用什么样的话题来让她多停留，这种期待的心情就仿佛第一次约会时的场景，虽然我从未约会过、恋爱过。好在我在学校的表现良好，没有惹事生非，妈妈不会为我操心，我希望看到她慈祥的笑脸，她笑起来嘴角的梨涡很深，我没有遗传到她是我的不幸。可当我想到她背着自己现在的家庭，来见我，会不会回去被那些人嫌弃，被那些人说闲话，我害怕她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就像她还没和颜仁伟离婚时那样。

　　这个晚上的梦很清晰，我仿佛清晰的回到了小时候，她在厨房忙着切菜、煮汤、煮粥，我跑着过去，拽着她的围裙角摇着、撒着娇，她总会放下手里的刀具，俯下身安抚我，眼里盛满温柔。后来，有一段时间，她的身上承载的却不是岁月的浪漫，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棍棒。而我却只能隐藏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我不敢吱声，是因为她看到了我并朝我挥手、挥手，似乎想要让我回房间，似乎不想让我参与进来。即使现在，我长大了，我快成年了，也只能像小时候那样站着、看着，却不能去帮助她，我多想伸手过去拉她一把，我想告诉她，也想告诉那些人，我是一个男子汉，我能保护她。而我的脚步却定格在这里，动弹不得。

　　一滴泪冲破阻碍，落到了枕巾上，我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瞳。我的房间隔音很差，外面的鸟兽齐鸣听得一清二楚，我抬手看了看手机，已经十点半了，我坐了起来，晃了晃混沌的脑袋，捞起昨天准备好的衣服，麻利的套了上去。楼下传来一阵吵闹，我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好多人拥在门口，互相讨论着什么，颜仁伟两只手臂举起来，像指挥交响曲乐队那样在号召着，我好奇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各位改天吧，今天因为旅社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

　　“那我们预约的时间到期了怎么办？”

　　林舒望抢先说：“我们会补贴你们每位半价优惠券，一会你们都来我这里登记一下。”

　　“什么私事啊？”

　　“就是…这让我们白跑…”

　　“真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呵，抱歉了…”

　　……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俩夫妻把前来的旅客赶走，紧接着，颜仁伟用锁门的大铁锁把旅社的大门锁了起来。我忍不住上前——“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用知道。”林舒望没看我的眼睛。

　　我绕开她，径自走向颜仁伟，我重复了一遍：“发生什么了？”

　　颜仁伟抬起头望着我，冷漠的说：“你今天不用出去了，也不许去见任何人。”

　　我瞪大双眼。心里一团乱麻，但我的嘴还是忍不住去辩解，尽管我的声音小得可怜：“我…我有个朋友…”

　　“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这么直白的反问我，激起我内心的火苗，“您偷看我的信件？”

　　“不，我没看过，但是邮戳上的标记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总之，你别想见她，她也不允许再踏入这个家半步！”

　　我也没想再和他争下去，心里盛满失落，独自一个人走出家门，而那扇门紧紧的锁住，锁住的不仅仅是我。我伸手，试图去摇晃铁门，无济于事，只有“哐哐”的声音来回应我。可是，我不甘心，我决定等她，她说过的一定会做到，不管是不是已打烊，她都会来的，我决定等她。我蹲在铁门里，头靠着冰凉的铁门栏杆，无助的等待着，望着太阳逐渐被乌云覆盖过去，好像要下雨了，她还会如约而来吗？她带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