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

端阔离开已有一个月，林凭阑肉眼可见的消瘦。

宫里众人只觉得皇帝的神色愈发威严，除了上朝就是独自闷在书房里批阅奏折，唯一的户外活动成了夜里在后花园发呆。

不知内情的李国公忧心忡忡地望着皇帝，想劝劝他休息休息，又想问问他被何事所困。

可望着林凭阑私下毫无表情的面庞，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皇帝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了，圣上的喜怒哀乐怎能轻易过问。

再次放下手中的奏折，月光洒满了书房，几阵晚风裹着嫩嫩的桃花瓣卷进窗户，落了一地。

又是春天了。林凭阑轻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伸了个腰，起身走向后花园。

他想看看那些花。

那片天地一如既往的充满生机，与院子里排排大树的光秃秃形成对比，似乎将春天所有的活力据为己有。

睹物思人，林凭阑望着朵朵迎春花，许久才回过神来，发现有一滴眼泪滑过下巴，用手抹了又抹，眼泪却怎么也收不住。

思念像涨起的潮水，铺满了整个心脏，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没有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

但他把心意揉进风里，后花园里的每朵花都在夜里倾听过少年诉说的思念。

明天，林凭阑即将迎来十八岁生日。

他将成为一个大人。

成为一个没有端阔的大人。

这个念头占据了林凭阑的脑海，无限膨胀，他再也无法入眠，支撑不住，用被子捂住头低声哭泣。

“哥哥...... ”

没有人会回答，也没有人能回答。

端阔离开前一夜的场景充斥着他的脑海。

——哥哥，你会永远陪着我对不对？

——对，永远。

永远。

端阔充满肯定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响起。

他食言了。

次日早，林凭阑顶着红肿的眼睛起了床。

前来道贺的右相望见他这幅模样属实吓了一跳，可林凭阑仍然是一脸漠然，他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昨晚没睡好？”

林凭阑抹了把脸，“入春了，蚊虫太多。”

李国公对蚊虫只盯着眼皮咬心存怀疑，却不敢再问，偷偷吩咐太监拿珠帘最厚重的一副龙冠，便请皇上去用膳。

与上次相比，这次的生日宴似乎更隆重，宾客来来往往，门庭若市。

献上的成人礼也比上一次更郑重，却好像没有一样能得到皇帝的青睐，或许是因为珠帘挡着，他面无表情，只是在收下礼物的时候说一句“平身”。

夜幕降临，歌舞升平。

望着身姿曼妙的西域女子，林凭阑眸色渐深，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想起十七岁的生日，想起无故吃醋的自己，也想起那人在后花园温暖的怀抱。

——你对我好，不是因为我是皇帝？

——不是。

—— 那你......

—— 我喜欢你。

林凭阑端起面前的酒杯，几杯酒下肚，脸就开始红，接着是脖子，然后是眼睛。

骗子。

林凭阑知道南方战事紧张，二皇子不愿卷入政事纠缠，在南方带兵，一去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

林凭阑又灌了几杯，在旁人眼里看来很是豪迈，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林凭阑坐在中间，身旁的喧闹渐渐消失，直至周遭空白。

他看见端阔笑盈盈地走进来，朝思暮想的脸上写满爱意，然后拿走了酒杯，“阿阑喝醉了？哥哥带你回去好不好？”

刹那间，喧闹声重回耳边，林凭阑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只是在对着门发呆。

生日宴结束，林凭阑径直去了后花园。

刚开始只是默然地望着，半个时辰后便捧着枝干痛哭流涕，无心顾及皇帝的颜面。

他也只有十八岁。

起夜的大国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像是有十足的把握一般回了房。

次日，大国师早早来请安，在众相面前提议道：“我看皇上日夜对着那后花园叹气，怕是那破地方没如皇上的意，不如臣将其推平，让皇上自行处置？”

林凭阑宿醉头痛，听了这话更是有股怒意涌上心头，强压怒火，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说出的话却冷四周，“你敢动一草一木，朕就诛你九族。”

语气平静，却让周遭的人颤了颤，大国师显然没想到会吃瘪，悻悻而归。

晚些时候，李国公前来请安，“陛下一直在书房里，别累坏了身子，何不出去转转，臣派人安排。”

“国公费心了，朕无心出游。”

李国公是个精明人，端阔突然因战乱离开之后，皇帝就开始这般，二者间定有联系，便斗胆问道。

“皇上，可是心里有郁结？”

问到了点子上，林凭阑却依旧坚持，“朕岁数小，恐负了先祖，‘夙夜忧叹’罢，国公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国公也不好再问，退了下去，遇见张丞相，欲上前询问。

张丞相见他从书房出来，慌慌张张转身离开。

有猫腻。李国公追了上去。

此时的大国师正闷在殿里咬牙切齿，狭长的眼睛扫过自己收藏的数幅帝王相，最后停在林凭阑那张，脸色有些狠厉，

“林家的每位皇上治国有方，都少不了我的功劳。”

“你林凭阑，也休想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