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魏无羡在彩衣镇上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带回云深不知处，给其他世家子弟瓜分得一干二净。因蓝启仁去了清河，这几日不用上课，众少年玩儿得昏天黑地，纷纷涌进魏无羡和江澄的房里打地铺，通宵吃喝扳手腕投骰子看画册。一天夜里，魏无羡投骰子投输了，被打发翻墙下山去买天子笑，这回总算让所有人都一饱了口福。谁知，第二日天还未亮，房里地上正满地睡得横七竖八，宛若一地躺尸，突然有人打开了房门。

开门声惊动了几人,睡眼朦胧间看到脸色冷若冰霜的蓝忘机和扶额叹气的江池站在门口，吓得瞬间清醒。聂怀桑狂推睡得头在下身在上的魏无羡，道：“魏兄！魏兄！”

魏无羡被他搡了几把，迷迷糊糊问道:“谁？还有谁要来？！江澄吗？拼就拼，怕你？！”

江池长叹一口气，问：“你们是多想不开，想回去挨骂受罚？”

蓝忘机迈进房中，一手揪住魏无羡后衣领，提起来便往门外拖去。

魏无羡被他拎了一阵，迷瞪片刻，终于醒了五六分，扭头道：“蓝湛你干什么？”

蓝忘机一语不发，径自拖着他前行。魏无羡又醒了三分，其他的一地躺尸也陆续被惊醒。江澄一见魏无羡又被蓝忘机拎住了，冲出来道：“怎么回事？这是干什么？”

蓝忘机回头,一字一句道：“领罚。”

江澄方才是醉了睡得迟钝了，这才想起房里的满地狼藉，想起他们昨晚不知犯了多少条云深不知处的家规了，面色一僵。

蓝忘机把魏无羡拖去了姑苏蓝氏的祠堂前，已有数名年长的蓝氏门生静候在此，一共八人，其中四人手持奇长无比的檀木戒尺，戒尺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方字，俱是一派冷肃形容，见蓝忘机拖来了人，两人立即上前，将魏无羡牢牢摁住。魏无羡半跪在地挣扎不得，道:“蓝湛你这是要罚我？”

蓝忘机冷冷凝视他，不语。

魏无羡道：“我不服。”

江池终于开口了：“别家人似乎犯不上在你家祠堂受罚。”

“外客如多次触犯宵禁，就要去蓝氏祠堂领罚。”

“好。”江池也跪在魏无羡旁边。魏无羡惊道：“小师弟真够义气。”

江池看都不看他一眼：“触犯宵禁，昼寝，包庇，以下犯上，数罪并罚。他家罚不了各家少主，罚家臣家仆还是可以的。以及，把‘小’字去掉，否则我不介意叫你‘阿婴’。”

三人都接受了社会的毒打，而某个不知几百瓦的大电灯泡依旧在默背昨晚看的书。

两位公子不须人按住，始终腰杆笔直，跪得端正，最后自己走回去；那家仆则鬼哭狼嚎，毫不矜持，由少主背回去，看得围观的各家子弟肉痛不已，连连皱脸。

此时江池早就自己跑回去了，而魏无羡一群人在白石小径上一路推推搡搡，遇上了蓝曦臣。蓝大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澄十分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聂怀桑却已抢着道：“曦臣哥，魏兄被罚了一百多尺，有没有伤药啊！”

魏无羡一直在众人簇拥中哀声叫唤，显得伤情十分严重，蓝曦臣立即迎了上来，道：“是忘机罚的？魏公子这是不能走路了？究竟怎么回事？”

江澄自然不好意思说是魏无羡干了什么，算起来还是他们这一群人怂恿魏无羡去买酒的，要罚人人有份，只得含糊道：“没事，没事，没那么夸张！他能走。魏无羡，你还不下来！”

魏无羡道：“我不能走。”他伸出肿得老高的红手掌，对蓝曦臣控诉道：“泽芜君，你弟弟好生厉害。”蓝曦臣看过了他的手掌，道：“这确实是罚得狠了些。怕是三四天都没法消了。”

江澄原先不知真的打得这么狠，惊道：“什么？三四天都不能消？他腿上背上也都被戒尺打过。蓝忘机怎么能这样？！”最后一句不由自主带上了点不满，魏无羡悄悄拍他一掌，他才反应过来。蓝曦臣却不在意，笑道：“不过也不妨事，伤药是不必用了，魏公子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几个时辰便好了。”

晚间，魏无羡去了冷泉，江澄回了宿舍，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江池与聂怀桑一屋，这晚聂导依旧不在，他也刚好看看书。突然江澄推门而入。

江池看都不看一眼，翻窗出去。江澄吼：“回来！有伤还乱跑什么？”

“没伤。能在能跑能跳能翻窗。”

江澄：“你在生气？”

江池点点头。

江池问：“少主为何如此着紧那家仆之子？整天和他混一起，现在又有这一出。我回去如何和夫人交代！”

江池好像要把这些天的郁闷全都发泄出来，又不敢，破罐子破摔一般往床上一躺，却又倒吸一口凉气：“这蓝二还真敢罚。”

江澄看着江池伤重，震惊了。你，为什么，不说？

江澄跑回自己房间拿来伤药，江池却说：“不用，这是魏无羡剩的吧？”

江澄忙说：“不是，魏无羡去姑苏蓝氏的冷泉……嗯？……姑苏蓝氏的冷泉，去泡泡，几个时辰就好了，你去吗？”

江池：“不去，人家让魏无羡去，不是让我去，我何苦自取其辱。”

江池内心向来敏感，这伤药本来就是给魏无羡准备的，他也知道，他才不用。

江池：“几天不就好了，矫情。”然后端茶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