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童言无忌

抽了墨燃的，正是楚晚宁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柳藤，那柳藤窄细狭长，上面还生着碧绿嫩叶，一直垂到靴边。

明明是如此风雅之物，原本应该令人想到诸如“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之类的诗句。

可惜了，楚晚宁既不纤纤，也没有情人。

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前世所暗恋之人，就在他的眼前，墨燃。

墨燃，他不仅仅是踏仙君，未来的墨宗师，他的前世也是墨熄。

而楚晚宁的前世是慕容楚衣，他并不知道，那个梦境，其实就是他的前世。

如果说，踏仙君的楚妃才是他的前世的话，那么慕容楚衣就是他的前世的前世了。

楚晚宁手中的柳藤，其实是一把神武，名叫天问。此时此刻，天问正流窜着金黄色的光芒，照彻整片黑暗，也将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映得粲然生辉。

楚晚宁上下唇一碰，森然道：“墨微雨，你好大的胆子。真当我不会管束你吗？”

如果是真正十五岁的墨燃，可能还不会把这句话当回事儿，以为楚晚宁只是说着吓唬自己。

可是，这是重生后的墨燃，早就在上辈子用鲜血彻底领教了楚晚宁的“管束”，他顿时觉得牙梆子都疼，脑子一热，嘴里就开始死不认账，想把自己择干净。

“师尊……”脸颊流血，墨燃抬起眼睛，眸子里染着一层水汽。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定然可怜极了：“弟子不曾偷…不曾淫乱…师尊为何听了薛蒙一句话，问也不问，就先打我？”

如果墨熄在这里，估计会说：“你好歹也是我的后世，怎的如此厚脸皮，男子汉，敢作敢当，怕什么？瞧你这怂样。”

楚晚宁听了墨燃的话，顿时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只留下了“……”

墨燃对付伯父有两大绝技：第一，装可爱；第二，装可怜。现在他把这套搬到楚晚宁身上，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难道弟子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师尊。为何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愿给我？”

薛萌在旁边气的直跺脚：“墨燃！你、你这个狗腿！你、你臭不要脸！师尊，你别听他的，别被这混账东西迷惑！他真偷了！脏物都还在呢！”

楚晚宁垂下眼睫，神色冷淡：“墨燃，你当真不曾偷窃？”

墨燃斩钉截铁，一脸坚定：“不曾。”

“……你应当知道，对我说谎会是什么后果。”

墨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能不知道吗？但是他仍然是死鸭子嘴硬：“请师尊明鉴！”

楚晚宁抬了抬手，金光熠熠的藤蔓再次挥来，这次却没有抽在墨燃脸上，而是将墨燃捆了个结实。

柳藤“天问”除了日常抽人，还有个作用……

楚晚宁盯着被天问牢牢捆住的墨燃，再次问道：“可曾偷窃？”

忽然只觉得一阵熟悉的剧痛直击心脏，仿佛有一条尖牙利齿的小蛇，猛然扎入胸腔，在五脏六腑内一阵翻腾。

伴随着剧痛的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墨燃情不自禁地张口，嗓音沙哑：“我……不曾……啊……”

似乎察觉到他在说谎，天问的金光越发狂暴，墨燃痛得冷汗直冒却仍然拼命地抵抗着这般酷刑。

这，便就是天问除了抽人之外的第二个作用——审讯。

一旦被天问捆住，就没人能在天问之主面前撒谎，无论是人是鬼，是死是活，天问都会有办法让他们开口，讲出楚晚宁想知道的答案。

墨燃死咬着嘴唇半天，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漆黑的眉宇渗下。他浑身发抖，终于还是痛得拜倒在楚晚宁的靴前，大口喘息着。

“我……我……偷了……”

疼痛骤然间消失。

可墨燃还没等缓过气，又听到楚晚宁问了下一句，声音更冷。

“可曾淫乱？”

聪明人不做蠢事，既然刚刚都没有抵御住，那现在便更加没有可能了。这次墨燃连反抗都不反抗，剧痛袭来时就连声嚷道：“有有有有！！！我有去逛瓦子！师尊不要了！不要了！”

薛蒙在一旁脸色都青了，震惊道：“你、你怎能……那个容九可是个……你、你居然……”

没有人搭理他，天问的金光逐渐暗下去，墨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湿得就跟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样，面白如色嘴唇仍不停地颤抖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可要这时候，墨燃这样被墨熄看到，那墨燃估计得被嘲笑死。

他透过汗水弄湿的眼睫，模模糊糊地看见楚晚宁他戴着青玉冠、广袖及地的儒雅身形。

楚晚宁面色阴郁地站在原地了一会儿，然后说：“薛蒙。”

薛蒙虽是知道如今富商阔少间多流行去梨园戏耍，但只是图个新鲜喝喝花酒，并非真就是要做些什么，但他依然无法从中消化，僵了一会儿才道：“师尊，弟子在。”

“墨燃犯贪盗、淫乱、诓骗三戒，把他带去阎罗殿悔过。明日辰时押至善恶台，当众戒罚。”

薛蒙吃了一惊：“什、什么？当众戒罚？”

当众戒罚的意思就是把犯了重戒的弟子拎到全门派的弟子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连饭堂的大娘也都会拉过来，给人定罪，当场惩罚。

墨燃躺在地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眼神里兽类的凶恶一时没有藏住，被楚晚宁看见了。

楚晚宁淡淡地瞥过墨燃的脸，斯文儒雅的脸庞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

这好巧不巧，天问还没收回去。墨燃再次感到捆着自己的藤蔓一阵绞缩，五脏六腑都要被拧成残渣，他痛得大叫一声，喘着气把脑子里的想法吼了出来——“楚晚宁，你能耐！回头看我不｜操｜死你！”

红莲水榭的正厅顿时鸦雀无声。

楚晚宁：“……”

薛蒙都惊呆了。

天问倏忽被收回楚晚宁的手掌之中，化成点点金光，尔后消失不见。天问是融在楚晚宁的骨血之中的，随召随出，随消随散。

薛蒙脸色煞白，有些结巴：“师、师、师尊……”

楚晚宁没吭声，垂着墨黑纤长的睫毛，看着自己的手掌出了会儿神，然后才掀起眼帘，神情倒是没有像薛蒙一般惊骇扭曲，只是面色更阴沉了些。他用“孽徒当死”的眼神，盯了墨燃片刻。然后低沉道：“天问坏了，我去修。”

楚晚宁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可惜薛蒙是一个蠢孩子：“天、天问这种神武，会坏吗？”

楚晚宁听到了，便又用“孽徒当死”的眼神，回头瞥了他一眼。薛蒙顿时不寒而栗。

墨燃如弃犬似的呜咽了一声，他捂住脸。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