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

红莲水榭，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在小憩片刻。

他男子沈腰潘鬓，仙风道骨，生得十分俊美，远看去，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飘然出尘的文人雅士。近看，他却剑眉凛冽，峰眸吊梢，鼻梁挺立窄细，长得斯文儒雅，看着格外不近人情。

这位白衣男子正是死生之巅的玉蘅长老，楚晚宁。

楚晚宁，晚夜玉蘅，北斗仙尊。他这人喜好宁静，不愿意与众人住在一起，他的居所修在死生之巅的南峰，隐没在一片修竹碧海中，庭前蓄有一池，池中红莲蔽日，由于灵力丰沛，池中终年芙蓉盛开，灿若红霞，因此这里便称为红莲水榭，门徒暗中称此风景秀美之地为——红莲地狱。除了红莲地狱，还有个更接地气的外号：断腿水榭。

他做了一个梦。

和普通梦境不一样，这个梦，画面鲜明而真实。

只见翻涌着怨灵之息的血池旁边，一位和楚晚宁长得极其相似的男子持着长剑，一袭白衣背对着他们。而在他面前，两个人皆以被束缚法咒所捆，一个坐在木头轮椅上，面色憔悴而苍白的男子，看似是被这位和他长得很像的男子打至重伤，藕色衣裳染得血渍斑驳，本就已经残废的腿脚更是鲜血淋漓。

另一个则跪在旁边，满脸是泪，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除了惊惧与痛心之外，那双眼睛里承载最多的竟是茫然。

跪在旁边的男子一直在嘶哑微弱地喃喃，这种喃喃犹如抽空魂灵后无谓的重复：“……不要杀他们……求求你……不要杀他们……”

那个重伤的男子则抬起眸子，悲伤地看着他：“楚衣……”

“说了多少遍，你不配唤我的名字。”这位名字为楚衣的男子字句都透着冰冷。

那个重伤的男子又道：“……小舅。”

楚衣一拂衣袖，剑眉怒竖：“我也不是你小舅！”

被打至重伤的男子闭了闭眼睛：“岳家就算有诸多不好，我……爹，他就算做过再多错事，这么些年……也终是与你一同生活。你心中便有再多的想法，又何至于要灭岳家满门……”

楚衣嘴唇轻动，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到最后，他仍是侧了脸去，硬邦邦地：“我与你又有何可多言的。”

“……”

“杀戒既已开了，今日站在岳钧天身边为伍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楚衣盯住了重伤的男子的眼睛，“包括你。还有岳辰晴。”

重伤的男子沉默一会儿，最终低了头，他在之前与楚衣的打斗中受的伤显然非常厉害，嘴角还在往外渗着血。他双手被缚着，无法擦拭，只得轻声道：“你还没杀够吗？”

“你若还没杀够，有什么便冲我来吧，不要为难辰晴。”

那个名字叫做岳辰晴的人似已被刺激到失去了神识，只会不住地重复：“不要打了……四舅……你们不要再打了……”

重伤的男子又道：“辰晴他曾是真心仰慕你的。”

楚衣沉默须臾，冷冷道：“我用不着姓岳的来仰慕。”

重伤的男子闭了闭眼睛，沾着血的嘴唇一启一合：“我知道你的冤仇，你恨极了爹爹，但若非辰晴的母亲当年将你从庙宇门口抱回来，将你养育成人，你又怎会有今天。”

“……”

“你记着了爹的仇，就忘记了凰姨对你的恩了吗？”

楚衣一挥广袖，剑眉怒竖厉声道：“我宁愿自己从未在这世上活过！”

“楚衣……”

“浑浑噩噩，一身孑然，长在辱我母亲，逼疯我母的仇家手下，这三十年来的生活简直是一场笑话！”

重伤的男子听后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凰姨从来对你那么好，那些往事你都记得，是不是笑话你自己心里也都清楚。”

“你今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岳家的种，也当看在她的情面上，放了岳辰晴。”从来温柔良善的男人抬起头，目光决绝地看着楚衣，“否则最终后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

楚衣却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进了岳家。”

言毕抬手一挥，剑鞘上刻这照雪的剑迸溅出灼灼华光，便向重伤的男子刺去——

楚晚宁惊慌的大喊道：“不要！”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好似他就是一个透明人，只能看，无法改变。

剑光照亮了岳辰晴浑噩茫然的脸，凝顿间，岳辰晴终于回过神，他猛地大叫道：“四舅，不要！！”

楚晚宁被惊吓得醒了过来。

楚晚宁醒来后，良久也还没有从刚刚的场景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人押着另一个人来到了红莲水榭的正厅中。

被押着的人乃是是私生子，墨燃，墨微雨。他小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在湘潭的一处乐坊里打杂混日子。直到墨燃十四岁那年，才被家人寻回了死生之巅。

而另一个人则是死生之巅的少主，薛蒙，薛子明。算起来，他其实是墨燃的堂弟。

楚晚宁看到他们，才回过了神，他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墨燃，然后才抬眼看向薛蒙，一双丹凤眼透着一些寒意。

“闯祸了？”

墨燃服气。

楚晚宁有一种能力，总能立刻对事情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薛蒙道：“师尊，墨燃下山一趟，犯下偷窃、淫乱二罪，请师尊责处。”

楚晚宁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知道了。”

墨燃：“……”

薛蒙：“……”

两人都有些蒙，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然后就在墨燃心中暗生侥幸，偷偷抬头去看楚晚宁的时候，却冷不瞥见一道凌厉的金光，猛然划破空气，嗖的一声犹如电闪雷鸣，直直地抽在了墨燃的脸颊上！！

血花四溅！

那道金光的速度太惊人了，墨燃别说躲闪，就连闭眼都来不及，脸上的皮肉被削开，火辣辣地剧痛。

楚晚宁负手，冷冷地站在肃杀的夜风里，空气中弥漫着人血的腥味，使得红莲水榭越发显得阴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