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囚第五 其五

夏油杰与她十指相扣，唤了一声她的名。“想明白了么。是的。如你此时所想，甚至应该过于你所想。那长桥之下，你遇见我时开始，你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我夏油杰让你那般走的。你所看到的每一处风景，都是我夏油杰让你看到的。”

　　他掀起眼帘来，深深地望进孝霖姬的眼睛里。可是这个眼神，柔情到几乎是怜悯。

　　“甚至，你路边想摘的那朵花，该是红，是黄,还是那靛蓝黛绿，都决定于我。”

　　孝霖姬像是被隔山打牛的绝世武功重重地打了一拳，明明没有任何暴力和虐待的痕迹，她的五脏六腑从里到外都是苦的。

　　苦到愣怔，苦到滞惶，苦到哑巴。

　　她呆呆地望着他。

“那长桥之下，我见你时，便知——这世间， 还有谁能比你更加完美如我所需，如我所要？你是一-块干净的璞玉，只要我加以雕琢，便是耀世且独属我的玉璧。”

　　“你这临荒山的卑弥呼，那个让你从天岩户里出来的天钿女，是我置于你神洞之前，你的仙阙天宫，你的瀚海星辰，你的日月乾坤——”夏油杰松开了她的手，朝后倚在椅背上，这样看着她的时候，眼睫垂下，像是居高临下的神祗，在审视着与他俯首称臣的信徒。“是我。”

　　“也只有我。”

　　“我的卑弥呼。”

孝霖姬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夏油杰也安静地回望着她。

　　目光交汇之中的暗流，是神代织口中那个深渊沼泽，少凡夫俗子一身泥泞深陷其中不可逃脱。而孝霖姬亦似见得，夏油杰端坐在这深渊王座之上，淤泥不染，片叶不沾，翻手覆掌之中，惨叫与哀嚎静谧无声，悲剧与惨状被掩盖成迷。

　　他主宰人间炼狱，也将乱世粉饰太平。她了解了，她明白了，她深悟得。

　　但——但。

　　这是孝霖姬真正想的吗？

　　这不是。

　　此时此地，萦绕与她思绪万千的，却是在想，那些奇机诡谋，酝与夏油杰心中成竹之时，他悠悠那一眼望向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那天地浩茫，是云淡几层，倨又几分。当他拂袖间要杀一人杀百人时，他轻轻颤的睫，是像尸山血海涤荡，还是像凤尾蝶飞过猩红色牡丹？

　　不——孝霖姬还在想，那些歹毒、阴狠、杀人无形的字字句句，擦过他的齿缝时，是如糖蜜粘稠浓烈地糊满她的口腔那种旖旎的触感吗？

　　更或者。

　　是在自己沉睡无知时，悄悄从堆满的贡缎丝绸之中爬出了一尾毒蝎，将她身上着的轻纱缓慢扯落，爱？欲如软烟罗那般丝滑的旖丽吗？

　　天啊。

　　她震惊回过神来，鸿蒙巨震。这一时的失神，倒仿佛如一场意识上的身了。

　　愤怒，震惊，都不及孝霖姬此时羞耻感的十之一。

　　在如今这一天，在夏油杰今日今时以一种变态的侵略以及掌控欲宣布对自己的主宰时，她忽然意识到。

　　她不止是爱着夏油杰。

　　她是如同吸食鸦片那样沉迷与他。

　　……

　　啪——

　　剪刀被孝霖姬重重拍在桌子上时的声音，扯断了他们之间的眼神牵系，亦打破了这沉淀着各怀鬼胎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