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Chapter 16 贪念

【阿斯托利亚】

卧床静养的日子很寂寞，有的时候阿斯托利亚会希望每天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但是达芙妮固执地让她待在卧室里，像一个封建大家长一样丝毫不留情面。但其实敏锐如她，又怎么会对眼前完全不同的气氛毫无察觉？

就算是家养小精灵，看待阿斯托利亚的目光也从原先的和善温柔变得冷眼审视了。有的时候，它们会在“小姐”的称呼前面停顿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是否准确。后来有一天晚上，达芙妮召集了所有的家养小精灵，然后令行禁止地说，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阿斯托利亚至少还没过马尔福家的门，这些称呼的变化有点显得急不可耐了。

这样的风声这样才慢慢平息了下去。

卧床一周以后，阿斯托利亚才第一次被允许走出房间。这个时候，整个苏格兰都入了冬，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样子。阿斯托利亚想起小时候她偏爱一袭红装在雪地里和达芙妮打闹，但姐姐过了十五岁就很少穿红衣了，她有的时候穿攒金蕾丝花边的丝绒裙或者深紫色颇有些少妇意味的紫色紧身裙。

从那时起，格林格拉斯所有的佣人都称呼她为“家主”，而不是清一色的“大小姐”。

壁炉里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阿斯托利亚拢了拢斗篷的领子。从什么时候开始，格林格拉斯的庄园冷清地一点都没有家的感觉了？姐姐总是早出晚归，几个堂表姐妹也是来往神色匆匆，不多言语，有时能看见年轻的巫师或者麻瓜女孩在庄园里没心没肺地玩耍——但那样的景象持续不了多久，就再也听不见属于女孩子的欢声笑语了……

她早就该明白，格林格拉斯是什么样的货色。见不得人的生意吗？压榨着年轻的生命力和活气，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做着撒旦都认为不耻的生意，还想着洁身自好，真是痴人说梦！

她甚至有的时候在想，假如这样的事情不发生在她身上——没有人比她更合适，更活该接受这样的命运了。

她总是在追寻那天夜里的记忆，哪怕一丝一毫她都愿意把它们编织，但是没有，就好像被凭空抹去了人生的一部分。这种断去的感觉使她觉得，剩余的人生都是悬浮的阶梯，丝毫没有真实感。她不相信别人口中道听途说的现实，因为身体上的变化一点都骗不了自己。她终于沦落为一个真正的格林格拉斯了吗？沦为别人口中的，不可救药的怪胎了吗？沦为没有人会接受的荡|妇、婊|子了吗？

“二小姐，”家养小精灵伊戈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家主大人吩咐的，前面是生意场所，请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知道了。”阿斯托利亚颤声说着，转过头，原来刚刚走过了这么多路啊……幽深的长廊外，满目都是与世隔绝的白色。

雪落的声音，一如往昔，很安静。

长廊里相框上的老太太充满怜悯地安慰：“小姑娘，别哭了，人生要往前看嘛。你想想，至少你成为女人了。”

阿斯托利亚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孤独的老太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谢谢。”

身后的伊戈夏忽然说道：“二小姐，家主大人允许你出去见见他，他回来了。”

“真的？”她的眼睛里闪出了光，扭头就跑。红衣蹁跹，像一团火。嗒嗒嗒嗒，阿斯托利亚的身影已经闪出去了。

达芙妮缓缓从黑色的阴影处走出来，她的头发已经绾起来了，着一件修身的白裙，双手抱着前胸，夹着烟的手移开了，风韵犹存地吞云吐雾：“她果然，还是不死心啊。”

阿斯托利亚赶到的时候，看到很多盖着白布的担架进进出出，她有些着急，逮着人就问：“有D营的吗？”

人高马大的米里森不耐烦地一下撞开了她：“D营的都是败军，带不给我们荣耀的都是废|物。”

“D营是吧？”远处有一个脸上尚带着稚气的年轻人招呼了她一下，“小姑娘，算你走运，这里还有几个没人认领的，你瞧瞧有没有你认识的。”

“谢谢。”阿斯托利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着，跟了过去。他们穿过荒芜泥泞的小路，这是一家军事疗养院——说是军事疗养院，其实送来的尸体比活人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堆蒙着白布的物体上查验着，阿斯托利亚的目光停留了片刻，她想知道那里有没有熟悉的身影。但是那个招呼他的年轻人把她往前推：“别看了，那边是C营的。”

“哦，谢谢。”阿斯托利亚低下头，为那些嚎啕大哭的家人们默哀。

来来往往的人，有朝年轻人打招呼的：“哟，弗莱明，赚着漂亮妞儿了？什么时候当布拉德太太啊？”

“哈，来找人的，我正好顺路。”那个叫弗莱明的年轻人笑着回答道。他转过身，看了阿斯托利亚一眼，随心所欲地问：“找的人叫什么？”

“德……德拉科•马尔福。”阿斯托利亚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拼写，“D-R-A-C-O M-A-L-F-O-Y。”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周围，到处都是带血污的绷带和各种各样新奇的辱骂词。

“运气不错，”弗莱明•布拉德停下脚步，在一堆鲜血染过的军装中翻找，“这名字我还有点印象——好像是新来的，加快点准备后事，说不定送葬的时候尸体还不至于发臭。”

什么意思？阿斯托利亚两眼发愣，他已经不在了吗？

“啊哈，找到了。”弗莱明说着，冲阿斯托利亚微微一笑，“我说我怎么有印象呢，这绣着的名字看起来有点身份的。”他把一件军装拎了起来，左半边和胸前几乎全是血迹，领口上的血迹甚至还没有干，在一片血红中，银色的花体字“Draco Malfoy”显得尤为突出，“这是用施过除尘咒的银线绣的吧？”

“是我亲自绣的，他人呢？”阿斯托利亚急不可耐地说着，伸手就要把带血的军装夺了过来。

“别急嘛，小乖乖。他身上还有一串项链戒指，想来你也是要的。”弗莱明说着，往偏僻的房间走过去，阿斯托利亚在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魔杖，确保无虞之后跟了上去。

刚进房间，弗莱明就锁门关窗，他看见阿斯托利亚已经把魔杖举到他鼻子下面蓄势待发了，连忙摆摆手说：“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能把你吃了。我说得没错吧，格林格拉斯？”

阿斯托利亚把杖尖又抬高了一英寸，威胁道：“你最好赶紧把项链交出来，然后带我去见人，否则——”

“交易。你懂的，格林格拉斯的交易。”弗莱明的眼睛里丝毫没有胆怯：“去过格林格拉斯庄园的人都把那里称作‘极乐世界’，我没那个资格，但是送上门来的美味我也不想错过。”

“真的？”阿斯托利亚犹豫了一下，“只要我达成你的心愿，你就愿意帮我们？”

“说你运气好你还不信，”弗莱明撇撇嘴，“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德拉科•马尔福还没死，但是如果你继续在这里犹豫不决的话，或许他就是个死人了。”

“我姑且信你一次。”阿斯托利亚短促地说完，马不停蹄地卸了兜帽，开始解裙子最上面的束胸扣，然后拉掉了束发的皮筋，金色的秀发如同瀑布一样散落下来。

“喂喂喂，你来真的啊。”弗莱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属于年轻人的慌张，“算了算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个同|性|恋。就算你是有媚娃血统的格林格拉斯，我对你也没兴趣。哝，项链给你。我带你去见他。”弗莱明抛出了戒指，背过身紧了紧衣服。

“谢谢。”阿斯托利亚先是怔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件走向，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无论如何，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那我可真得谢谢你了，”弗莱明敷衍地回了礼，“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啊，他的情况不太好。这次爆炸伤了头部，神经压迫，他得有一段时间失明失聪了……而且，不知道是接受了谁的馊主意，他发着烧而且肋骨断了迟迟一个星期都没有处理，只知道注射镇痛吗（河蟹）啡，这毒（河蟹）瘾能不能戒了还是两说……”

“多谢。”阿斯托利亚跟在弗莱明后面，小声地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弗莱明异样地瞥了她一眼：“不过我可真不建议你去救他——像那种混蛋，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但他活着回来了，不是吗？”阿斯托利亚抬起头，温柔地笑了，“他都没有负约，我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