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一生君同我2

我来到后台，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角落中寻到了他。

　　此时的他正接过掌柜的银钱，数了又数，将钱放在自己贴身的口袋中，又跟掌柜的说了些客套话，便走到墙边，摘下挂在墙上的帽子和围巾，妥帖的穿戴好，出了茶楼。

　　“他去哪？”

　　我自言自语，然后又用折扇轻轻打了一下头。

　　自然是回家啊。

　　我笑了笑快步跟上，像个小偷一般的偷偷跟在他身后。

　　走到街巷的拐角处，他站下来，回头看着我的方向，他说

　　“是谁在哪？”

　　他发现了我！我不由得心里一紧，慌乱的从那阴暗出走出来，扭捏的站在他面前，然后用脚划拉着土地，俨然一副小女儿的做派…

　　“你是谁？”他开口问我，我抬头看着他，这条幽深的长巷里散着微弱的发黄的灯光，映在他身上，他逆光而立，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不知是皱着眉还是一脸含笑，不不不，应该不是笑着才对。

　　那语气中满是警惕，应该他把我当成了劫道的坏人罢了。

　　想到这，我不由得委屈，一股酸涩感，自心脏蔓延到身上。

　　他见我不说话，转身要走，我急急的叫住他

　　“别走！”我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却扑了个空。

　　“想听书明天请早，今日的书说完了！”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但是落到我的耳朵里却像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我不是听书的…”

　　我小声的揶揄着，将那伸出的手收回，手里慌乱的盘着扇子。

　　“那你是…”

　　见他问我了，我赶紧的将我心里所想说出来

　　“我想听你的故事…”我一脸笑意，走到他身边，假装云淡风轻！

　　“我的故事自有后人评说。”

　　他往前走了两步，从不想为我停留片刻，当下我便觉得晦涩难堪，站在原地，竟不知所措？

　　“浮生一梦君同我，都是槐安未醒人…”

　　他留下这话便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愣住了。

　　那斜月高挂的天空之中映衬着银色的月光，轻柔的光笼罩在他身上周围，映衬着他萧条的单薄的背影，似这尘世中他并不留恋任何事。风吹动着他灰色长衫的下摆，仿佛那人再走两步就会消失在这街巷市井之中…

　　他为何这般？我不懂。

　　可我更不懂的是自己明明可以隐了身行跟在他后面，却不知为何当时没有那么做，像个在湖边闲游的孩子一般，将那清凉的水波动，然后被人发现揪出来…

　　忒傻！

　　我心里暗暗的埋怨自己，折扇一挥回隐去身形。

　　只是我当时没有发现我在消失的时候那人回头看我一脸惊愕的样子…

　　回到天上，却没法将他的背影以及他说的那句诗忘却。

　　“那诗太酸了”

　　我看这手里的戏本子索然无味，心里依旧思索着他的诗，我知道我现在应该找他，然后在他身边看他的故事！

　　想到这，我拿起那日的扇子，逃了差事下了凡间。

　　来到一处湖边看着那水，忽的湖上出来一人，那人撑着长蒿慢慢的将船推到岸边。

　　那是一个白头老翁，年纪大了些，满脸皱纹堆累，只是那双眼清澈明亮透着超脱的神色。

　　我知道他是谁，却还是假装不熟悉一般看着他。

　　“这位先生，可要渡河！”

　　我将折扇轻轻打开，放在唇边一脸笑意的开口

　　“您这船打哪来？”

　　“凡尘来！”

　　“去何处？”

　　“仙界去！”

　　我依旧笑着看着那老头，这个爱玩的吕祖，想必他已经知道我逃了差事来了这尘世中，我转身迈步而行，然后我慢慢的颇有深意的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见我远离，那老头依旧撑起长蒿点了岸边往湖中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他撑着蒿唱着歌，往远处去，我回头看着他，我知道他这歌词的意思，但是现下细细品来果真有些特别的味道。

　　“我的子衿，我来寻你了…”

　　轻摇折扇踏步而行，自觉心中被温暖的光照着，我知道那光的源头，是那日的说书人。

　　只是我忘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我也只不过才回去了个把时辰，却没想到他也不在那茶馆说书了。

　　“那日的说书人呢？”我看着打扫得伙计开口问道。

　　那台上依旧是个说书先生，可却不是他。

　　“他结了钱走了，说了三个月，书说完了，掌柜的留他留不住…”

　　“那你可知他去哪了？”我无心听他说掌柜的如何苦口婆心的挽留那人，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去了哪。

　　那小伙计没抬头对我说

　　“听说去了扬州，具体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

　　“多谢了”我道了声谢，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去找我想找的人。

　　这人间千年也不过弹指一瞬，我若想寻他自是能找到。

　　一个烟花院中，我终于是见到了那人，我的一日三秋，我的青青子衿。

　　只是，我站在烟花院的门口却犹豫了，这个地方我自然是知道的，可他怎么来着了？难不成下了海？成了小倌？

　　不不不，不会的。

　　我摇了摇头打消了我这不切实际的念头。隐了身影进了这烟花院。

　　看着来来往往的穿着旗袍烫着头的妖娆女子还有那穿着薄纱长衫的小倌，被客人搂着抱着，我心里就更慌了。想着是不是他也会是这样？

　　等我在见到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原来他依旧是在台上说书唱评弹。

　　吴侬软语咿咿呀呀的唱着痴男怨女的戏文，原来他除了说书还会唱评弹。

　　当下我越发觉得他神秘难以捉摸，依旧是那件灰色长衫，依旧是那幽深的眼眸，他单薄淡漠的身影，还有他的唇，我直直的看着他，恨不得要将他看透一般…他抱着琵琶轻轻弹着唱着谁的故事？

　　可他自己的故事却不愿说…

　　他似乎看见我了？我看到他的眼眸看向我这边，我立刻屏住呼吸，生怕让他发现了我。

　　可是再仔细的看，他好像不是在看我，而是看着我身旁的姑娘。

　　我侧头打量着那个姑娘，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绣着杜鹃花的旗袍，脚上穿着一双淡粉色的绣花鞋，上面绣着鸳鸯戏水。

　　她的脸生的虽不是如何的俊俏，可那双媚眼含睇的眸子，确实勾人心魄…

　　我看看他，又看了看她…

　　心中不自觉的弥漫了些许的酸楚，眼中也不自觉的发热，鼻子也发酸。

　　想来是这屋里的香气忒呛了。呛的我心里难受。

　　我将折扇合上，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