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漂亮的孩子，他有着和他母亲一样动人的天空色的眼睛，柔软的卷发，和精致的面容。那一头德国鸢尾一样的紫发大抵是遗传自他的父亲，那个岌岌无名的邋遢艺术家。而他的母亲，则是有着比阳光还要耀眼的金发，玫瑰一样热烈的红唇，和比玫瑰更热烈的性格。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在某些领域甚至可以说赫赫有名，因此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但是所有熟识的人们都称颂他们的爱情，也称颂他们爱情的结晶。
这个可爱的孩子生来就应该是备受宠爱的，无论旁人如何看待那两人，他们都是最好的父亲母亲。在他们的教导下，他是那样聪明又讨人喜欢，温和又善解人意。
这个孩子就是战争公主艾琳娜和艺术家加布里尔的儿子艾兰。这一家人住在巴黎的一间小屋子里，他们有自己的园子，自己的花朵和自己的幸福快乐。
艾琳娜大抵是有一些信教的，也就带着艾兰跟着信。他的教父是艾琳娜的朋友，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我说这位教父的名字，你们大概也都听过，那就是维克多·雨果先生。
要说这位雨果先生，实在是一个温柔又可靠的人。他有着金棕色的齐肩长发和敏锐的灰蓝色的双眼。不过当人们说到他的时候，他出色的学识似乎比他身为“超越者”*的强大更加让人敬佩。当艾琳娜带着她的孩子到这位雨果先生的面前的时候，他愉快地答应成为这个孩子的教父，并且给他取了教名。
叫罗列尔，正是月桂树的意思。但是这个孩子显然不是雨果心中的达芙妮，或许是在艾兰的身上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吧，雨果认为这个孩子一定会成为他母亲那样的人，于是在心里把这个孩子比作巴黎的阿波罗。
“悲惨世界里当然要有一位阿波罗，”这位和蔼的先生拿着他那金色的羽毛笔，捧着他的书稿，慢条斯理地说，“然后还要有一位教父，一个强盗，一个女人和她的女儿……”
如此，这个孩子跟着母亲寻求上帝的庇护，同时又有雨果这样的大人物照看，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幸运了。
然而幸运和不幸哪里是这样简单就可以评判的，这个可爱的孩子只在他的异能觉醒前被人们所喜爱——很快人们就发现这个小孩其实是一个可怕的小怪物，当然，不是因为他会伤害谁。艾兰的能力放在任何环境下都是会让人们感到害怕甚至嫌恶的，因为他能看见人们内心的想法。
“简直像是神的孩子一样，”艾琳娜抱着她流泪的小王子，亲了亲他的额头，仿佛对邻居们的恐惧置若罔闻，“难道不是吗？”
加布里尔从他逼窄的画室走出来了，放下他的画笔，用满是颜料的手拍了拍满是颜料和炭灰的围裙，从艾琳娜我怀里接过了哭得迷迷糊糊的艾兰，也亲了孩子的额头，然后又啄了一下他妻子苹果一样的脸颊，语气里满是喜爱地说：“那当然啦，我的公主殿下！”
他身上的颜料蹭脏了艾琳娜漂亮的白裙子，也弄脏了艾兰的小衣服，但是艾琳娜乐呵呵地点头，一点也不嫌弃他。
“这是真的吗？”小艾兰抹了把眼睛，像小兔子一样看着加布里尔。
“当然是真的啦，”加布里尔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颜料就沾在小家伙白乎乎的脸蛋上，他得意地说，“我们艾兰是神的孩子。”
小艾兰一时半会儿是哄好了，可是街坊邻居们显然没有那么好哄。谁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去。
小艾兰分明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自己的异能，他们也不管；甚至于艾兰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他们也不关心。
哪怕当时的小艾兰其实只能把人们当下的一点想法读了去，他们也像自己最深的秘密被挖去了一样的担心。
在战火中吃过苦头的人们都敏感极啦，他们曾经处于更大的不安中，不知道多少人的心底里都藏着些不愿挖开的秘密罐子。
“小恶魔！”他们指着艾兰说，“离我们远点！”
之后，就只是愈演愈烈的事了。在这个世纪，这个犯罪之都，这里的人们到底是怎样的呢？
当第一个人开始恶作剧一样在他们温馨的小屋外面扔石子，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人们于是会到展馆用墨水泼加布里尔的画；会悄悄扔掉艾琳娜晒在广场上的漂亮裙子；会趁艾琳娜不在的时候把没用的加布里尔推到菜市场去，把可怜的小艾兰抓起来打……
艾琳娜是有着玫瑰一样的热烈，就像她的教名罗莎一样，但是实际上她比玫瑰还要扎手，哪里肯让人欺负了去？
于是人们看着平日里温和大气的少妇，换下她的大裙子，穿着她的旧军装，拎着酒瓶子上街去揍人。拿棍子敲，拿盆子砸……她可不讲规矩，砸碎了的酒瓶子直接往人身上招呼，一个人好像有能把十个壮汉打趴下去的气势。
可是人们不敢动她，这时候谁都想起来了这个战争公主的名声，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怎么能伤害我的孩子？你们怎么能？”她嫌弃地撇嘴，听起来怒不可遏，“我都舍不得打呢！”说着，潇洒地一脚踢翻了这些人装着石块的推车，狠狠踩在车架子上。
加布里尔一向没有脾气，在出了事后，只是蔫着，坐在门槛上盯着天空看，看了一晚。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拿着他的油漆桶和刷子出了门。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总之之后是再没有人到小屋来闹事。
已经出了事，艾琳娜当然不敢让她的孩子再出门去，艾兰的朋友们不知是不敢还是怎么的，也不去看他。可伤害却不单单是一个小小的屋子可以隔开的，他的异能力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日渐增强，方圆半公里以内所有人的声音都像开始虫子一样钻进他的脑子里：一些繁杂琐碎的小想法啦，零零散散的喜怒哀乐啦，还有对他们一家的愤怒和恐惧啦……
“我都听见了，”艾兰抱着正拿菜刀削苹果的母亲，害怕又无助，“我什么都听见了……”
“他们好可怕……”
“嘘……”艾琳娜放下刀，把漂亮的苹果递到艾兰的嘴边，“来吃苹果吧？”
她的语气平和又温暖，好像一点也不为这点事烦心。
“妈妈说过啦，艾兰不是恶魔，艾兰是神的孩子。”她白葱一样的手指点了点艾兰的眉心，“忘了吗？神父先生给你滴过圣水啦！”
艾兰摸了摸眉心，乖巧地点头，他知道艾琳娜一直说的是心里话，他也很相信他的公主母亲。
可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想说的是——外面的那些人好可怕，人怎么可以那么可怕？
他们真的是人吗？
无时无刻不间断的声音越来越强，让他的脑袋钻疼，几乎没有平静的时候。若要说怎样能好过些，那当然是睡着了好，睡着了那些声音就离他远了——前提是睡得着的话。
“好恶心……”他无助地捂住脑袋，“人都是那么可怕吗？”
“人都是那么可怕。”
加布里尔废了点功夫才劝住了想要拿着菜刀出门砍人的妻子，而后哄着儿子睡觉。他念了一段赞美诗，试图让这个孩子平静下来。
“人都是那么可怕的，但是人也不是那么可怕的。
“艾兰会看见他们心里美好的一面的，即使是这些人。”
他似乎比艾琳娜更懂得小艾兰的心思，宽厚的手掌先是给孩子掖好了被子，又覆上小孩的额头。
“不要恐惧，也不要嫌恶。所有人都是神的孩子，我们都是一样的。”
“神没有教过他们要爱别人吗？”艾兰很不服地睁大了眼睛，“我会哭的啊……”
“那就哭吧，”加布里尔笑了，他很慢很慢地说，“在我们面前，你永远拥有流泪的权力。”
年幼的艾兰没有听懂加布里尔话里的含义，只是觉得这一切有些难懂而已。
“那么艾兰……”
“怎么啦，爸爸？”
“你讨厌你的能力吗？”
加布里尔半垂着眼皮，问得似乎很不经意。
“不可以讨厌上帝的礼物……”艾兰不假思索地喃喃着，他摇了摇头，又点了头，最后还是摇头。
“是吗，艾琳娜这么和你说的？”加布里尔松了一口气。
“教父也这么说。”
“那位……雨果先生？他来信啦？”他讶异地看着艾兰，见小朋友一脸认真，又欣慰地笑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呢……”他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就像亲吻珍贵的宝物，“艾兰要谢谢雨果先生，知道吗？”
“嗯！”艾兰认认真真地应声，乖巧又幼稚地在心里给大家排了序，然后像宣布一件伟大的事一样说，“教父是这个世界上第三好的人！”
（*笔者隐约记得文豪野犬官方提及过雨果是欧洲的超越者，即异能极其强大的，等级超过最高评级标准的异能者。由于没有查到更详细的资料，暂时作为私设，欢迎补充。）
（另，本书主角艾兰·加洛林的原型来自雨果作品《悲惨世界》中的人物安灼拉，故设定中雨果为其教父；其名字艾兰（Allan）与安灼拉在电影中的扮演者艾伦（Aaron）谐音。“巴黎的阿波罗”是雨果书中对安灼拉的评价。但在本书《燃烧的鸢尾》中人物故事完全独立原创，请勿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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