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故人心中树志向

　　 浣碧到安栖观拜见姨母，即便是心事重重，见到何嫣然时也楞住了，她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长得并不十分美艳，但是眉眼间皆是说不出温柔婉约，恰如写的最有情致的一阙宋词。最重要的是，她与浣碧现代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却更温婉一些。

　　 或许是那与母亲相似的容颜，浣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抱着何嫣然放声痛哭，仿佛要将这些时日受到的所有委屈、不安都哭出来。

　　 “好孩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在甄家受了什么委屈，姨母给你做主！”何嫣然怜惜地将浣碧搂到怀里，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或许是因为何嫣然与母亲相似的容颜，她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心防，跟何嫣然说起那些旁人无法理解的苦恼。

　　 “我听人说佛教讲究众生平等，却又说女性不能成佛，这想来也是不公。那么道教呢？我倒不大懂，人生而固然不是绝对的平等，但一些人凭什么可以毫无缘由的剥夺另一些人的生命呢？”浣碧擦干眼泪，她的眼睛直视何嫣然的眼睛，期望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何嫣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你一点儿也不像绵绵，倒更像叔父一些。”何嫣然摸着浣碧的头，盯着她那双明眸，试图寻找着旧日的记忆。

　　 她看着浣碧，良久，道“世事本就不公，我们也不过是一叶浮萍罢了！自怜尚且不能，又怎么怜爱世人呢？”她细细观察浣碧的表情，期待看到些什么，又不忍看到那些曾经存在于叔父身上的东西。

　　 比起怜爱世人，浣碧更多的不过是恐惧，她害怕自己的生命也被这样毫无缘由的剥夺，姨母的话让她有些羞愧，她自幼读书，素来佩服那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名士，想象有一日自己也能报效家国，如今却是小人心态，当真是辜负了爷爷多年的教育之恩，师长苦心培育的德行。

　　 “我不知道能否怜爱世人。”浣碧抬头看向何嫣然，眼里满是迷茫。

　　 何嫣然既失落又庆辛，这个孩子没有绵绵的骄纵任性，也没有叔父的正气盎然，英勇无畏，她该高兴才对，这个孩子定能一生平安。可她又不甘，每天晚上闭眼后，她总是能梦到先帝，说他的天下不该是现在这个模样，总是能梦到他临终时的遗憾，他说，“朕还未能看到这天下海清河晏，怎敢就死。”总是能梦到何家的长辈，他们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为家族申冤，为万民请命。

　　 可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五大世家如一只巨兽，随时都可以将她吞没。她知道不该将压力给孩子，可又忍不住寄托希望。

　　 何嫣然给浣碧讲起何家的故事，说起叔父何子涵的一生。何家虽是寒门出身，但最辉煌的时候就连五大世家都要避其锋芒，何子涵是先帝近臣，是先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如商鞅之于秦孝公。

　　 可从古至今，掀起变法运动的人往往都不具有好的下场，何家也是一样，变法还未成功，先帝的身体先撑不住了，然帝王变法的心未死，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深受先帝影响。可惜先帝去得太突然，太子年幼，天下落入世家与摄政王之手，他们不顾先帝尸骨未寒，就污蔑何家叛国，处置了何家。

而皇上日益长大，心中依然记得先帝遗志，想要谋求国家强盛，即便暂且无力与世家抗衡，这些年对何家后人也都暗中照顾，奈何绵绵实在太不争气了，心中只有小儿女的缠绵。

　　 浣碧听何嫣然讲起旧日何家的事，一时只觉心潮澎湃，恨不能生在那个时代，同外祖父一起为民请命，为先帝效命。可听到何家最后的下场，心顿时凉了半截，她不过一个偶尔来到异世的普通人，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还是平平安安地活着为妙。

　　 “母妃！”一个欢快的男声打破了二人的沉寂，男孩冲了进来，兴冲冲地行了个礼，却看见母妃的身边坐着一个女孩，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想到自己这么辛苦才争取到来看母妃的机会，一种莫名的委屈油然而生。

　　 门口的姑子跟着男孩进来，连忙跟舒贵太妃磕头请罪，“太妃恕罪，奴婢实在不敢拦着小王爷啊！”何嫣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他这皮猴，与你无关，退下吧！我同这两个小的说会儿话。”

　　 “谢太妃恩典！”姑子忙退下，浣碧心中感到惊讶！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姨母居然是当朝太妃，难怪初到甄府时提到姨母，甄远道的脸变了一下呢！浣碧在想事情的时候，何嫣然也在观察她，见浣碧面不改色，心中暗暗赞叹，她这外甥女倒是不错，只是那件事不知她有什么想法？

　　 “母妃！”玄清不满，再度出声吸引何嫣然的注意力。浣碧心想:哪里来的幼稚鬼！竟然连她的醋都吃，也不想想，她一年也来不了一回。浣碧皱了皱眉，她意识到不对的地方了。

　　 面前的男孩见到母亲过于兴奋，像是许久未见，就算姨母出家，也不至于此。浣碧抬眼看向男孩，只见他头上带着呈莲花状的束发青玉冠，穿一件白色箭袖，外罩一件青色绉纱袍，虽然急切然仪容不俗，眉目如画，好一翩翩少年。见他所穿无一处不好，想来在宫中过得也算不错。

　　 何嫣然笑道:“还不来见过你表妹！”玄清早就看到这边儿多了个人，正为之不爽，没想到是姨母的女儿，他早就听说过何绵绵的事儿，也常为她不值，一时对这个表妹倒也有些怜惜，忙抬手作揖，与表妹见过礼后，才细细打量。

　　 表妹一袭素净的天碧色百褶裙，上面只略微绣了点儿花色，眉目清明，举止干练，比起那些仪态万千的大家闺秀，到更像谁家的小公子，虽无十分的颜色，举手投足间自有动人之处。

　　 何嫣然因为许久没见浣碧，又聊起了何家，一时忘了问甄家的事。直到两个孩子互通姓名，她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即便这般温婉的性子，也依旧怒火中烧，浣碧忙安抚她，将那日的事隐去一些讲给姨母听。

　　 何嫣然这才好了一些，可还是分外气愤。“甄远道，他欺人太甚！若叔父还在，他又怎敢？”何嫣然气得落下泪，浣碧抢先玄清一步，用手中的帕子为姨母拭泪。玄清默默地看了表妹一眼，将已经伸出的手放了回去。

　　 何嫣然许是气得急了，拉着两个孩子絮絮叨叨那些旧事，玄清虽早就知道，再听还是红了眼。浣碧方明白原来何绵绵与甄远道是打小订下的娃娃亲，两人的名字也是两家一同商议的，只为显现二人亲密，好打小培养感情。当时何家虽是朝中新贵，又娶了冯家的女儿，但地位不稳，又因为两家是世交，即便门户差了些，也不甚在意。

　　 后来何家愈发地显贵，何子涵虽也遗憾早早给女儿定了亲，不能找个更好的人家，却也遵守旧约。哪成想何家一朝败落，甄家落井下石，竟然上门退亲，何绵绵对甄远道痴心一片，险些自缢而亡。

　　 玄清对这个表妹也越发的怜惜，对甄府充满厌恶。浣碧对甄父的渣男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又见对面的小子盯着自己，她想，倒是神清骨秀，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小姑娘，但愿他长大后不会变成甄远道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