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堂守拙避风芒

听到开门的声音，浣碧便醒了，她速来睡眠浅，何况是在这种环境下，更是不敢睡得太沉。浣碧忙起身拾掇自己，这次确实是流朱回来了，浣碧想说些什么，可白日里巧舌如簧的模样不知被藏到哪里去了，只是轻微张了下嘴唇，又忙合上，手足无措。

　　 没成想，并没有等来预料中的质问，流朱一把抱住了她，“可不许嫌弃我的身份，因为你只有我了！”

　　 流朱心疼地将手覆在浣碧红肿的脸上。“老爷打得吧？我都听人说了，今儿老爷怒气冲冲地从咱们房里走出来，老爷也真是的，好歹也是亲闺女……”

　　 “唔！”不等流朱继续说下去，浣碧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你从哪里听过的混账话？不要命了？”

　　 流朱费力挣扎开来，“这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嘛！我也是偷听来的。没事啦！你爹不要你了，我爹也不要我了，我们都是没爹的孩子。”她没心没肺地继续说，也不管那是不是有个人在死命地睁着眼睛瞪自己。

　　 浣碧郑重其事地交代流朱，“你记住，我父母双亡，现在客居甄府，是甄家小姐的伴读，与甄家并无血缘关系。”见流朱回答了一连串的懂，便不再计较，就算人人心中默认这个事实又如何？她求得本就是个名分。

　　 第二天，浣碧同甄嬛一起上课。甄嬛一身新裁的浅紫色暗花海棠装，梳得是双平髻，虽然年幼尚未张开，但已能看出未来必是相貌不凡。

　　 相较而言，浣碧因为时间紧，新衣裳还未做好，依旧穿着昨儿那身天碧色的丫鬟装，看上去有几分寒酸，不如甄嬛夺目，好在明眸善睐，真真沾了天下几分灵气。

　　 许是甄夫人说了什么，甄嬛看浣碧的眼神总是有几分微妙，时不时偷偷看浣碧两眼，又一句话不肯和她说，只拽着流朱说话。

　　 先生很快就到了，询问浣碧的进度后，让她不懂课后多问，就开始上课，先生上完课考校二人，问“父仇不共戴夭，子道须当爱日。此句何解？”

　　 甄嬛打小聪慧，素来喜欢抢先做答，今日却一言不发，不停地翻书本妄图从中找到答案。先生也听了些府上的风言风语，虽能体谅，到底气她不尊重学问，便点了浣碧。

　　 “学生不知。”浣碧实在不想回答这句话的意思，她父母缘淡薄，前世今生都是如此，这句话不适合她答。先生生气了，本就是因为这个新学生自己的爱徒今日才心不在焉，语气就重了几分，“甄府好心收留，供尔读书，汝却三心二意，可觉愧对天地？”

　　 浣碧不急不缓，站了起来，在胸前抱手，略躬身。“学生不知，因先生未讲。先生刚才说的是‘盛世黎民，嬉游于光天化日之下；太平天子，上召夫景星庆云之样......’”浣碧洋洋洒洒地复述先生刚刚讲过的话，先生的脸色也逐渐和缓。

　　 “你记性倒是不错！”先生说，“但读书不是记性好就行的！”浣碧表面应是，心中不以为然，比起先生，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亲眼所见，区区天象，能说明什么呢？如今百姓卖儿鬻女，却依然有什么景星庆云来昭显帝王功绩，不过是个封建王朝，她一个21世纪的新新人类可不会被此迷惑。

　　 无用的话，单单记住就已经很麻烦了。况且其他呢？

　　 浣碧今儿虽然出了风头，倒也因为不知变通在先生那里留下了不如甄嬛的印象，接下来先生还是将讲课的重心放在甄嬛那里，甄嬛打从浣碧答完问题后闷闷不乐的样子也终于有所改变。

　　 浣碧见状，也越发地小心，最简单的问题，一定要答，甄嬛答得上的，有选择性地答，甄嬛答不上的，一定不答。

　　 有时先生先提问浣碧，她也只能时而答时而不答，避免甄嬛答不上来招人嫉妒。久而久之，先生看出来浣碧的小心思，却也不点破，只是常常给她开小灶。

　　 “敢问先生，商君不仁，作何解释？”浣碧这日下课后问先生。

　　 “商鞅背信弃义，暗算公子卬，在秦实行愚民政策，刑法严酷无情，此为不仁。”先生在心中叹息，他这个学生远比甄嬛聪慧，可惜了！

　　 “商君令耕者有其田，秦国粮食富足，百姓得以饱腹，学生认为商君并非不仁。”浣碧反驳先生，她不认同商君不仁的说法，商鞅变法确实具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更是因为严刑酷法遭人诟病，可无变革何来进步？

　　 至于严酷刑法，乱世需用重典，商君不过是依法行事，她不觉得商君有错。“商鞅虽使耕者有其田，但坚持实行愚民政策，不教化民智，这是在断绝天下人才啊！”

　　 “是，学生谨记先生教诲。”浣碧也不赞同商鞅的愚民政策，愚民容易被煽动，无知之罪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罪恶，可这里的人虽唾弃商君的愚民政策，当今也没有好多少，她这几天跟先生打听，民间并无什么有名的书院，供学子读书的，这天下最有名的便是皇家书院，再便是各族族学，世代相传，而真正核心的教育资源，却既不属于皇家书院，也不属于所谓族学，而是私家聘请，独自授课

　　 问完先生后，浣碧离开了书房。因为甄嬛上课时不小心磕坏了砚台，浣碧便把自己的给了她。现在只能再去要一方砚台。

　　 “可是大小姐身边的流朱姑娘？”浣碧跟书房的下人要砚台，下人却故意问道。也不等她回答，几个人便哈哈大笑。

　　 “流朱姑娘喜欢穿浅红，怕不是哪一房的小丫鬟吧？”说话的人面容端正，只是那故作鄙夷的神态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咱们这院子里穿着天碧色丫鬟装的除了周小姐，还有谁啊？真是没见识！”另一人“好心解释”给另一人听。

　　 “原来是周小姐啊！奴才怠慢了，望周小姐恕罪！”第一个说话的人慢悠悠地行了个礼，不等浣碧说话就起来了。浣碧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又强制自己平息下来，她打从出生开始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我年龄小，尚不知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虽然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可发起火来真有几分威势。

　　 那几个下人开始的确被吓到了，又想起来这是位不受重视的主子，那种欺凌主子的快感诱惑着他们，使他们暂时忘记了恐惧，继续嚣张下去，“杖毙，但这与奴才们有什么关系，说奴才欺凌主子谁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