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谢奚只上了一节课便走了。

付宣趴在桌上漫无目的地写写画画，待上课铃打响才发现，自己写了整整一页“谢奚”和“顾离”。

这两个名字像是两根刺一样，争相在他心头落下一点，时不时没入一下，用疼痛提醒着他。

顾离是他曾经的意难平，谢奚是他现在的意难平。

谢奚的出现太不凑巧，又太过凑巧， 细细想去，付宣都不敢相信，为什么能够短短半个月就改变他那么多。

付宣勉强打起精神，想像曾经那样专注听课，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曾经心无旁鹜学习的他现在盯着黑板都能走神，满脑子都是顾离和谢奚，幼时的回忆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混杂着梦中的画面交相出现，直扰得人心神不宁。

必须得做出一个决定了。付宣深知自己这种状态下去高考绝对会落榜，届时，他又该如何呢？

是辜负老师的期望，还是追随自己不知还是否活着的光？

付宣恍然发现，他似乎从未想过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又想要什么。追随一个人，是好事也是坏事，他不用去想其他，只要跟上别人的步伐就好，也早就迷失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真正想要的，是留在谢奚身边吗？是考去曾经“顾离”想要去的城市吗？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想明白，他只觉得人真是贪心，因为他既想留在谢奚身边，也不想放下自己的学业。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付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一溜烟地跑出了教室直冲学校后街。

高希乐回过身才发觉付宣又不见踪影，深深叹口气直感觉自己被抛弃了，翻了翻付宣一个下午才做完的一张试卷，只觉得人心不古。

付宣现在写一张卷子都能写得低级错误频犯，马上就要来的月考模拟考付宣这状态肯定要出大问题的。

高希乐写了张便签贴在付宣的试卷上，低声念叨着自己真是个好兄弟，溜溜达达地往食堂去了。

付宣赶到学校后街时，只见谢奚依旧蹲在那个垃圾桶上，动作娴熟地点燃一根烟。

听到动静的谢奚回头，看到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付宣也只是挑了挑眉:“跑那么快做什么，生怕自己给人发现搁这和不良少年私会？”

私会二字听得付宣耳尖一阵发烫，给谢奚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小情侣幽会那味了，更是脸红。

“付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谢奚见付宣耳尖都红了也不再逗他，提起了他找来付宣所为的事。

“我想问你……一定要继续这样下去吗？”付宣问出这句话是不抱希望的，那些事伴随着谢奚好些年，那是他不知道也从未了解过的岁月，凭他们现在的关系，是断然不会得到否定的答案的。

谢奚缓缓吐出一口烟，似是在思考这个问题，随后垂眸:“抱歉，我有我自己的思虑。”

“没关系！”付宣忙接上了谢奚的话头，骤然拔高的音量也让谢奚重新抬眼望向他，付宣跟谢奚对视着，重新放低了声音，“没有必要和我道歉，我相信你不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考虑和理由，我相信你，但是…我不想再像现在这样下去了，我想重新了解认识你，我想和你一起。”

谢奚的目光变得复杂，将烟头扔在地上跳下垃圾桶踩熄，往后街出口望去:“你跟我来。”

付宣追着谢奚来到了一家小酒馆，酒馆内被砸得七零八落，谢程站在酒馆大厅中间，手里还拿着一根染血的长棍，笑得近乎疯癫还不忘挑衅脚下踩着的生死未卜的男人:“站起来啊，不是很强吗？不是喜欢用枪吗？站起来和老子打啊！”

“谢程。”谢奚出声，谢程立马收起了自己的笑还不忘挪开自己的脚，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表情。

地上躺了好几个人，谢奚却是看也没看他们，径直走到谢程面前:“情况怎么样？”

谢程一听谢奚好像不是来找他算账的，语气立马又嚣张起来了:“这群……咳，人，带枪！上来直接就开枪，飞哥他……”

听着谢程低落下去的声音，谢奚揉了揉谢程的发顶聊以安慰，蹲下身去检查那些尸体。

谢奚一蹲下身，付宣便和谢程对上了目光，此时谢程哪还有刚才那低落难受的样子，被谢奚摸过头后心满意足的笑，还有看到付宣登时变得凌厉的双眼。

付宣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屁孩根本就没有在为自己的兄弟难受，他的眼里只有谢奚的存在，那些难过不过是装出来为了满足自己和谢奚亲近的贪念罢了。

一个撑死十五岁的少年。

付宣这会才正视起谢程，本以为谢程就是个被娇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这样一看，他这哪里是娇纵，分明是在精心算计下做出反应的，同样想独占着谢奚的情敌。

段位还挺高嘛小鬼。

谢奚不过一会便站起了身，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支开谢程，随后又走到付宣面前。

“付宣，我们这不是小打小闹，你看到也听到了。不仅仅是他们，我们在必要时也会携带枪支，生死不过一瞬间，就算如此……”

谢奚的语气淡淡，仿佛谈论的生死性命不过是一顿饭吃什么那么平常。

付宣知道正常人应该害怕，尤其是现在地上还有断臂残肢的时候。

但是他上次也没有怕，他的眼里只有谢奚。

“没关系的，我只是想了解你更多一点，我不参与你们的争斗，只要你让我能够联系到你，找得到你就好，可以吗？”

谢奚沉默着，再次点起了一根烟。

两人静静地站在原地，谢奚手中的烟燃尽了才开口:“就算只是和我偶尔在一起，也是会死人的。”

谢奚这句话似乎并不打算听到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去:“别说是你这种从未经历过的人了，就是我，每天面对着这些事我都会怕，怕自己不知道哪天就曝尸荒野——不仅仅是我，谁死了，我都会怕。

“毕竟，在他死在别人手下前，也是一个活蹦乱跳的活生生的人。

“但是没有办法，是这一行把我救下来的，这里的每个人我都有感情，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都要吃饭的，不干别人也会干，放任他们喝西北风我做不出这事。先不说其他人，我倒是做啥都可以，阿程呢？他没读过书，除了打架什么也没学过，脾气还大又任性，让他去做别的事估计都找不到肯收下他的人。我把他捡回来的，我也不能放他不管。

“所以我不想你掺和进来这些事，你的成绩那么好，就继续好好地读书，考个想去的大学不好吗。磕了伤了，更严重点被……我对不起奶奶对我那么好，私心也是，我不想你受伤。”

付宣给谢奚的直球打了个措不及防，谢奚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更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形中撩了个小男孩，只是很自然地牵住了付宣的手扬了扬让付宣回神:“怎么样，现在还坚持要了解我吗？”

付宣红着脸点头，包裹住他的手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舒服，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但是却足够让人安心。

付宣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他虽然不知道也不愿去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他的光就是谢奚，他就是为了追逐自己的光而来的，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在乎。

我是为了追随你而来的，我什么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