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长大

游惑注意到，林星从来没有问过关于父母的事。无论是林星自己的父母，还是游惑那从未出现过的父亲。他甚至从来没有提过。

但既然林星都没有问过他的父亲，游惑自然也不会张口去问林星的父母。不过每当舅舅出现或者偶尔舅妈也过来时，林星看着他们的神情，又不像是一点都不渴望父母的样子。于是游惑便隐隐有了猜测。

林星刚来的时候说的是“暂住”，但实际上他是再也没有离开过。

林星上的也是寄宿小学，和游惑在同校不同班。游惑的同学都知道游惑有个可爱的弟弟叫做林星，但林星的同学却不怎么知道游惑的存在。因为林星开始的时候经常跑去游惑的教室找游惑，就算游惑不理他他也乐此不疲。

“哥哥，我来啦！”

“哥，在写什么啊？”

“哥，教教我这个呗。”

“哥……”

游惑偶尔回应几声林星无聊的话，但如果林星问的是正儿八经的问题他也会认真回答。林星要他教什么他就教什么，只要他会。游惑从来不会因为林星只有一年级而在林星询问他乘除法的时候不耐烦地把他赶走。

尽管林星每次都是凑在游惑身边，但他不会注意不到周围游惑同学几乎从来不会主动找游惑讲话。

他们只会待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林星，当林星朝他们报以微笑的时候，他们也会局促地勉强咧咧嘴。

林星没有觉得太过奇怪，因为游惑的性格本就冷淡，当初他刚到游惑家的时候也尴尬过好一阵，后来经过他的努力(纠缠)两个人才熟了起来。

如果不是和游惑住在一起，恐怕林星本人也不会和游惑有多深的交集。

也许是林星过去的太过频繁了，游惑终于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总是上来？”他一只手随意地揣在兜里，另一只手默许林星牵着。

林星唔了一声，像是在琢磨该怎么回答。

“因为我的同学们都……不太聪明，他们连指针表都不会看。”林星说。

敢情这似乎还是他想办法找出委婉的措辞后组成的句子了。

游惑的沉默里还包含了一阵无语，没等他说什么，林星还补了一句：“而且连字都不识几个。”

游惑：“……”

他终于开始思考他对林星的教育是不是太超前了。

但平常妈妈也是这么教他的。他有什么问题于女士都会回答，不管是课本上的还是课本外的，只要于女士知道都会用最精简的语言解释给他。而游惑自认为他做的还比于女士好一些，因为于女士的教学不包括对一些专有名词的解释。

当初为了让林星安静一些，他总是要求林星看书。当林星把带来的绘本都看完后，游惑便从自己的书架上找书给林星看。那时候的林星也不太识字，游惑还是亲自拿出自己的一年级课本教的林星。

当然，某些时候实在没耐心了他还是会选择直接教林星查字典的方法。

不过不管怎样，游惑认为林星还是应该在同龄人中找些玩伴。林星和他不一样，林星天生似乎要更亲人一些，他不太喜欢一个人独处。而游惑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总是陪着林星。

“可是他们也不跟我玩。”林星满不在乎地说。“能跟你在一起要他们干嘛？我跟他们也说不上什么话。”

然而终于有一节课间，林星被游惑从哪里来的直接打包送回哪里去。

看到游惑一路冻着脸林星也不敢说话，但一直用眼神抗议着游惑的所作所为。

游惑把林星送到班级后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的圈子我不可能帮你适应”便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看也不看林星逐渐湿润的眼睛。

于闻出生的消息还是即使阻止了游惑和林星那差点爆发的冷战。

后来老于接了游惑和林星去看于闻，一路上游惑一直安安静静，甚至还阖上了眼睛。虽然只有老于和林星在讲话，但林星知道游惑其实也竖着耳朵在听 。

不过看到游惑阖上眼睛的时候，林星会倾身帮游惑轻轻按着眼睛周围。虽然游惑一开始闪躲着拒绝，但还是败在林星的坚持不懈。

林星知道游惑长时间睁眼眼睛会不舒服。

林星和游惑参加了于闻的周岁宴，考虑到游惑不怎么喜欢见人，而林星的身份说起来麻烦，老于没有邀请太多亲戚，就请来了游惑和林星两个人。

于女士短信发来了问候。

林星小心翼翼地观察于闻，于闻笑了他也笑，于闻撇嘴他就努力逗于闻笑，于闻喜欢死这个哥哥了。

游惑只在被推过去的时候握了握于闻的手，然后在于闻到处爬的时候和林星一起看护着他。

哦不对，是看护着于闻和林星两位。

林星似乎在这里释放了天性，带着于闻又是捉迷藏又是追逐打闹，而且花样百出，哪怕于闻是个仅仅会爬而已的小小孩。

游惑看着他们的表情愈发僵硬。

老于则是兴奋地在一旁给那两个闹腾的崽拍照，时不时还自己也加入一下。

“小惑，你也和弟弟一起玩啊。”老于会在空隙中转过头看向游惑，但每每都在和游惑对视的时候下意识移开目光。

游惑看在眼里，因为是早就习惯了的神情，他只是麻木地立在原地，无声拒绝。

最后还是林星拉着游惑一起，彻底放开了撒娇一定要游惑过来至少合张影，游惑才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哥你扶着于闻站起来呗。”林星推着游惑。

游惑的表情依旧麻木，但手还是顺从地撑着于闻站起身。

林星还是比游惑矮了半个头，他搭不上游惑的肩膀，便一只手从游惑的手臂下穿过亲密地挽着游惑的手臂，头也朝游惑那边歪着，眼睛弯成细细的一条，嘴角满含笑意，另一只手抬起来比了个“V”。

老于激动地按了快门。

照片里被挽着的少年五官俊秀，头发乌黑，脸上的表情是懒洋洋的，眼睛似弯非弯，平直着嘴角，却可以轻易地看出他被定格的一刹那的笑意。

他的头也是微微偏着的，他的眼睛没有看着镜头，而是偏向了挽着他的另一位少年。

随着年龄增长林星的头发也越来越黑，虽然不及游惑，但比起以前颜色还是深了不少。林星的面容也越长越清秀，线条非常柔和，虽然不显女气，但带个假发的话还是可以到让人分不清性别真以为是女孩子的程度。

可能也是因为眼睛吧，尽管照片里眼睛也只露出一条缝，但还是能洞察它的水盈清澈，仿佛可以一望到底。他的目光总是清澈得不可思议。

游惑主动找老于要来了这张合照，让它成了他手机里为数不多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