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 2

他们初见时是在教堂。

叶空不是一个合格的信徒，只有在想起来的时候，他才会顺带拐进学校斜对面的教堂里做礼拜。他也不是特别信基督，只是想进去感受一下那种氛围，至少全身心投入进去的时候他能感到些许放松。

他只想跟着琴声轻轻唱。

好像能够听到琴声的记忆已经走了很远，他顺着声音去找寻，但四周就像雨后山里起的雾，他想拨开迷雾，却陷入了另一座围城。

“同学——”那时候的辰星有着一头火色的短发，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四射。“能告诉我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吗？好耳熟...”

“肖邦的《夜曲》”

那时候叶空有轻微的社交恐惧。他背对着辰星，看不见身后的人是谁，只是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无法回想起这声音所对应的面孔。

偌大的音乐教室，风把黄昏割成一道一道的，从窗外洒进来，将琴键染上一片金黄。叶空骨节分明的手在黑白琴键上面不断飞舞，如轻盈的枯叶蝶，如同余晖一样的颜色。

他和辰星隔着一排座椅，直到他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最后一抹余晖折射在玻璃上，打在叶空的脸庞。叶空的半边脸突然变得温热，可能是因为那束光，可能是因为辰星此时此刻正站起身往他那里走去。

“我叫辰星，你叫什么？“

叶空面对着活泼外向的辰星，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为了避免和别人碰见，特地选了放学之后，根本没想到会有别人进来。因为社交恐惧，面对着辰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这种情况，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呃，我叫叶空...”

叶**然萌生了一种想要逃离这个星球的冲动。

夕阳渐渐坠下山头，天空呈现一种快要褪色的橙红，光线笼罩在两个人的脸上，又变成了更加朦胧也更加黯淡的橙。

后来辰星经常在放学之后去音乐教室，只是为了能和叶空多说两句话。他们是有共同话题的，并且不少，只是叶空实在是不善言辞，除了辰星，没有人会愿意和看起来就很高冷的他交谈。

听久了之后，辰星也想弹，但这哪是一时半会学得会的曲子？所以叶空只教会了他弹《两只老虎》。辰星有些嫌弃，但更难一点的自己就学不会了。

有时候待的时间久了，夜色已经蔓延滋长进教室里，操场上昏暗的灯光亮起，只见天青色的月已经悬挂在天上。有时辰星会请叶空喝汽水，那时候的汽水瓶盖下总是会印着“谢谢惠顾”和“再来一瓶”，每次两人都要比比究竟是谁能够中奖，令叶空感到不解的是，辰星的运气每次都比他好。

汽水瓶里的气泡一个又一个的炸裂开。

炸开的频率正如辰星的心跳一样热烈。

辰星的忘性比叶空大得多，有时候中了奖的盖子忘了兑奖，就被他永远锁进抽屉里不见天日。他有一个盒子，里面专门装着叶空和他的东西。除了那铃铛，他挂在了窗户旁。自那炽热的夏天后就一直挂着，悬挂着铃铛的红色绳子都已经褪色了。原来时间可以褪去物件原本的颜色，和淡忘最初那奔流不息的感情。

那是叶空送给辰星的生日礼物，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那是辰星来到这个学校以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虽然两个人的性格差别很大，但是他们都是孤独的。叶空经常因为社交恐惧而沉默，给人一种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而辰星开朗活泼，虽然跟所有人关系都不错，但仍没有交心的人。

他自然是将铃铛珍藏。

但自两人分别以后，那铃铛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在静谧的夜里轻轻摇晃。响声随着秋日飘落的枫叶，一起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