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的回忆（一）

村里人都早就不再相信所谓的山神了，只有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还相信着山神的存在。

他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他对山神娘娘的信仰不也是动摇过吗？

毕竟，她真的消失的太久了……久到足足有两代人甚至更多压根儿不曾见过她的形象，不曾听过她的事迹。

而他坚持下来，是因为他见过山神啊……

……

我们站在一座小院疏落的竹篱外，看着一个不过两三岁的孩童跌跌撞撞地扑进了一位老妇人的怀里。

这座院子倒是挺正常的……不正常的是，院子周围五米的土地逐渐变得模糊，这种模糊延伸到我们身后几步处就变成了一片苍白。

俞思原来是这个样子……还以为可以是第一人称呢。

夏然第一人称？……你想看老先生的心理活动？

学长很尴尬地咳了两声。

俞思倒也不是……我只是单纯的好奇，如果是第一人称的话是怎么个操作方式？

俞思是屏蔽掉我们两个本人的意识……还是更加不科学的“共存”呢？

俞思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的话，大概会非常好玩……

夏然……学长，麻烦办点儿正事……

我看着学长，突然有点于心不忍，补充道：

夏然你如果实在好奇，等我们回去再问老人家可不可以不就好了……

夏然对了，说起来……我们怎么回去？

我俩呆呆地看着身后的一片惨白，又抬头看了一眼小院。

俞思不知道……老人家他有说吗？

夏然好像没有……

俞思那我们咋回去？

夏然不知道……我们被坑了？

俞思坑我们有啥好处？

夏然你刚才太欠揍了，坑你一顿能让老人家念头通达？

俞思……我错了，老人家你放我们出去吧！

学长开玩笑似的朝天大喊，等了几秒，对我耸了耸肩。

俞思夏然，没用呢。

……你这波操作看得我直呼内行。

夏然我们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走剧情吗……

学长摸着下巴。

俞思也对哦，反正也没别的什么事可以干。

俞思但夏然……我感觉这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啊。

确实，小院里的两人完全不知道我们的存在，祖慈孙孝，一派天伦之乐的情景，看得我都羡慕了。

俞思所以老人家还真没骗我们？这不是什么有价值的回忆？就是他老伴儿和他孙子的温馨画面？

夏然可能是吧……不对！学长你快看！

俞思有什么好看的……我滴天！

我们两个不顾形象地扒在了竹篱上。那个小孩子不知道是在哪划破了手，胳膊上有一道五六厘米长的浅浅的伤口。此时他正撒娇似的把手举在那个老妇人面前。

然而惊掉我们眼珠的不是这熊孩子的伤口……只见那位老妇人温柔地对着那孩子笑了笑，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在伤口上抚过……然后那道口子就不见了……见了……了……

俞思我擦，那口子呢？

俞思虽然就划了一下，也不是什么重伤……但这也不是瞬间能愈合的伤口吧？

夏然我想……这就是老先生本来想展示给我们的证据……

俞思嗯？！你是说……

学长愣了一下，压下吐槽欲，瞪大了眼睛。

夏然他可以肯定这不是山神干的，恐怕是因为，他见过山神，了解那位“山神娘娘”。

夏然因为……那位老妇人，就是山神！

……

这一段“回忆”又持续了十几分钟……我们就这样趴在篱笆上，无聊地看了那个小屁孩在院子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分钟……

然后我们就发现，其实刚才的顾虑都是多余的，预订的时间一结束我们就被扔了出来，好端端地坐在原地，对面是阴沉着脸的老大爷。

我还没张嘴，学长已经很自来熟地拍了拍老大爷的肩：

俞思老先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娶了个山神当老婆？

老大爷一愣，连脸上的阴云都散了不少，满脸迷惑的样子：

守山人你……

俞思没事的老大爷，咱们都看见了。

俞思不过传说神仙不都是不老的吗？怎么您老伴儿就是个老妇人的样子……

守山人你小子能不能听我说完！

守山人什么老伴？还是山神娘娘？罪过罪过……

学长愣了愣，一脸难以置信：

俞思哈？那个不是你老伴儿？

守山人怎么可能是我老伴儿！老头我至今未婚！

俞思所以，那个老妇人是……

守山人她是我祖母。

得，闹了这么大个乌龙。

俞思呃，抱歉，真是失敬……

守山人不知者不罪，就这样吧。

老人叹了口气，充满怀念地抚摸这粗糙的陶罐。

守山人祖母她老人家……也走了很多年了……

夏然您祖母真的是山神？

我也忍不住开口了：

夏然山神……怎么会老呢？更何况……

守山人山神不会老，也不会死。

守山人但……祖母她老人家嫁给我祖父之后，就不是山神了。

守山人她也会老……甚至，因为我小时候贪玩，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她走在我祖父前面。

我沉默了。这个时候，不管是什么话，对这个老人来说都是多余的。

我们沉默了很久，老人终于抬起头，沙哑着嗓子说道：

守山人没事你们就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夏然请您先等一下。

我知道要问的这个问题很冒犯，但我不得不问，为了彻底排除“超自然力量”这种可能性：

夏然令祖母去世之后，会重新成为山神吗？

守山人不会。放弃了山神的职责，选择了自己的幸福，却又想重新享受神袛不死的权利……这怎么可能？

夏然那我不明白……您如何能确定现在的这位“山神娘娘”不是凶手？

老人沉默地看了我一会。

守山人你……是个意志坚定的孩子。

守山人我会向你们证明……因为现任的山神，我也见过。

守山人你们再看一看吧……

现任的山神？山神还可以更替换代的吗？

我还来不及向老人询问这个问题，他叹息着，打开了另一个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