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耐不住整日趴在榻上,趁江澄不注意便想溜出去喝酒,被人连拖带拽扯回来,屁股自然遭了秧。
温昱给他带了些上好的伤药,顺便跟他说起伤他那人的消息。
“我打听过了,伤你的歹徒已经抓到了。案子已经移到大理寺去,估计不关个七八年不会放出来。”
魏无羡诧异:“七八年?这么久?我还以为就一两年呢。”
温昱道:“火器向来管理严格,私携这类东西是重罪。像这种铜火铳目前只有神机营配备,市面上只有少量竹火铳。”
聂怀桑不解:“这两种有什么不同吗?”
“竹火铳射程近,威力小,而且更换频次太高。像铜火铳射程远,威力大,而且准星也有提升,自然更胜一筹。打中魏兄的就是铜火铳。”
聂怀桑:“那……那人是什么神机营的人?”
“不是。据他交代,说这火铳是他捡来的,神机营也确实查出有人丢失火器不报。这俩人都治了重罪。”
聂怀桑感叹:“魏兄真是命苦,明明替人打抱不平,没想到遇着个厉害角色,反倒被人家给打伤了。我说那人也是,捡到火铳知道犯禁还揣在身上,揣在身上也就算了,还伤人,这下好了,大牢里蹲他七八年,害人害己。”
温昱正要安抚两句,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不禁有些沉凝。
聂怀桑:“温兄,你怎么了?”
温昱看了他一眼:“你方才的话提醒了我。”
聂怀桑一脸茫然:“什么话?”
“捡到火器这种东西,普通人要么是藏起来,要么是交给官府处置,这些人竟然大摇大摆揣在身上,实在奇怪。而且,神机营的火器都需每日登记,怎么可能丢失数日还没人察觉?”
聂怀桑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看:“温兄,你好像对什么神机营的事情很了解啊。你怎么知道他们配备火器,还需每日登记……”
温昱随口就来:“这有什么?随便在哪个茶馆都能听到。”
聂怀桑一脸茫然:“我怎么没听到?”
温昱:“你没注意听。”
聂怀桑:“……”
畅春宫。
“殿下,您可回来了,太妃一直盼着你呢。你看,这些都是你平日爱吃的,太妃一早就着人备下了……”
侍女春兰热泪盈眶的说个不停,道是被唤作太妃的女人面色平静。女人不过四十上下,容颜俏丽却清雅,神态从容,穿着打扮也不似一般宫妇华丽,手上也无甚装饰,只拈着一串佛珠轻轻拨着。
“春兰,下去吧。本宫想跟鸿儿说说话。”春兰告退,太妃拿起银筷给温昱夹了些菜放到碗里,“今日怎么得闲来?听春兰说,圣上让你负责接待西凉使团。”
温昱边吃边回话:“今日是母亲寿辰,循例是要来陪母亲吃顿饭。”
太妃伸手慈蔼的摸了摸他的发鬓:“宫中规矩森严,鸿儿有心就好。在外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吧?”
温昱摇摇头:“没有,儿子一切都好。”
太妃目中噙泪,却又眼光柔和:“你打小就在宫里长大,从没吃过什么苦,外面再好,哪里有家里好?”
见人落泪,温昱赶忙掏出手帕递过去:“母亲勿忧,儿子会照顾好自己。”
“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
温昱顿了顿,轻轻放下手上的筷子。
“还是要走?”
“比起皇城,儿子更喜欢山野。”
又是两行清泪,可太妃也没呵责,只是掩面轻泣:“离开也好,这皇宫终归不是安乐之地。六殿下那样闲散的人也落得如此下场,你……”
温昱道:“母亲放心,圣上他,不会对儿子做什么。”
太妃明显忧心不已:“伴君如伴虎,你心思单纯,哪里知道旁人的算计?”
温昱安慰道:“母亲多虑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做母亲的哪里能不担心?我既盼着你留在跟前,又盼着你远离是非,平平安安。可哪里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太妃盛了碗汤递给他,温昱道:“儿子以后常给母亲写信就是。”
“也不必太勤,宫里人多眼杂,报个平安就行。”
“是,儿子记住了。”
“喝汤吧,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猪肚汤。知道你进宫,昨夜就小火熬着了。”
温昱端起来一口喝下去:“母亲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见他喜欢,太妃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喜欢就多喝些,难得进宫一趟。”
温昱双手接过来:“谢谢母亲。”
“可也别喝的太饱,一会儿你还得去太后宫里问安,别失了礼。”
“儿子明白。”
…
“呕——”
“呕——”
“呕——”
温昱立在某处隐蔽的宫墙角落吐的天翻地覆,三泰在不远处一边盯着过往的动静,一边不时注意温昱,整个人急的恨不得分出两半来。
“呕——”
三泰实在听不过,一跺脚跑到温昱跟前替人拍了拍背:“殿下,你感觉怎么样?”
“没……”人已经吐的筋疲力尽,三泰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巴,又将人扶到旁边的长栏上坐下。
休息了片刻,道是缓解了很多。
“殿下,你对那汤反胃,太妃怎还熬给你喝?”
“别大惊小怪,许是昨夜凉了胃。行了,这就去太后宫里,免得误了时辰。”
“可是……”
“走吧。”
温昱站起来理了理袍服,径自往太后的庆阳宫去。到宫里时,韦家三小姐刚好也在,韦家是太后娘家,这娘家小侄女来探望姑姑自也无可厚非,两人便一起陪着说了会儿话。
太后渐有倦意,也就不留他们:“你们二人陪本宫说了这许久话,本宫也乏了。景鸿,青鸢头一回进宫,你对这宫里熟,带她四处转转,本宫这小侄女可是家中宝贝,你可得照顾好。”
温昱只好应下。
韦青鸢家中排行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韦斯铭,二哥韦斯祁,若是真论起来,她跟温昱还有层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亲戚关系。
从庆阳宫出来,韦青鸢就不时打量温昱,方才在殿中也瞧过此人,竟没想到比传闻还要俊郎。
想到自己两个哥哥也算是越京城有名的俊才,可跟面前这人一比,高下立见。
小丫头藏不住心思,小脸通红,也不知该说什么跟人拉近关系,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
但温昱自在殿里喝了杯茶便一直腹中不适,方才就是强撑,这会儿越发难受,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如同刀搅一般。
“殿下,”韦青鸢鼓起勇气跟人说话,“姑母让你带我在宫里走走,咱们现在去哪?”
温昱一只手轻轻覆在胃部,努力平复呼吸缓解不适:“你想去哪?”
跟人一对视,韦青鸢立马就低下了头,绞着手上的手绢口中嗫嚅:“我……我不知道。”
温昱四下看了看,也实在不好违逆太后的意思,将人直接扔在这里,便道:“我带你去御花园转转?”
韦青鸢喜不自胜连忙道:“好啊。”
御花园离此处不远,温昱将人带到一个凉亭,自己便径自坐下了。三泰见人脸色不好,便趁韦青鸢去池边看金鱼,赶忙凑过来:“殿下,你没事吧?要不让御医过来看看……”
温昱摇头:“不用,老毛病。”
“那韦三小姐……”
温昱看了她一眼:“也算带她逛过了,走。”
“殿下……”见人一过来,韦青鸢便紧张的说不出话。
“三小姐若是喜欢这御花园景色,便在此处多游赏些时辰。本王还有事,不奉陪了。”
说完,温昱就要离开,韦青鸢却拦住他:“可……可姑母说让我随你一起出宫。殿下,我不逛御花园了,你若是有事,麻烦请你带我一起出宫吧。”
温昱:“……”
“殿下……”
腹部一阵抽搐,温昱也不想再耽搁,强忍着疼痛道:“走吧。”
远处,途径此地的盛景承远远瞧见两人,登时眉头一皱,三宝见状,赶忙解释道:“圣上,那是韦三小姐,估计是来宫里探望太后。跟殿下许是撞见,这才一同出宫。”
盛景承看着两个背影问道:“三宝觉得,他们可般配?”
三宝心头一紧:“这……”
“连太后都有意,想必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三宝为难道:“圣上,殿下确已到娶亲的年纪,太后有此想法也不足为奇。何况,”三宝试探着说道,“若殿下娶了亲,或许就能一直留在越京城,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若要留他,朝中何止韦家有待嫁小姐?太后是何心思,朕清楚。”
“那……”
“可朕就是不想让他早早就娶了亲,他还小,是不是,三宝?”
三宝哀伤的看着他,缓缓垂下脑袋:“圣上,迟早的事。”
盛景承无言以对,只能看着他二人走远。
腹痛似乎越发严重,竟似针扎一般。从前他便有胃疼的老毛病,自去了岐山一直未再发作,没想到今日突然发作起来竟如此厉害。
“嗯……”腹中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抽搐,温昱登时朝地上倒去。
“殿下!”
“殿下……”
三泰和韦青鸢都吓了一跳。
三泰赶忙将人扶起来,人已昏迷不醒,面色惨白,嘴角溢血:“殿下,殿下……”
韦青鸢也焦急不已:“殿下这是怎么了?”
这御花园偏僻,来往都不见人,三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三小姐,麻烦你看着我家殿下,我现在去找人来帮忙。”
“好,我看着殿下,你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