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九十）

拖身从西山下来，已不知是何时辰。

雨下的密，街头行人步履匆匆，都向着自己奔赴的地方而去。

温昱也往雍王府去，可越走便越觉得脚步沉重。

自他六岁来到此处，十二岁在长治大街开府，说是另立门户，其实仍旧长在宫中，少有回府的时候。

这座雍王府与其说是他的府邸，道不如说是专门修葺来解闷的场所，一年到头也没住过几回。

整个王府，除了三泰，他谁也不识得。

他看着街道两侧熟悉的建筑街景，却又处处透着让他不知所措的陌生。

从前卖酒的地方如今改卖茶汤，从前当街沽酒的姑娘如今早已不知去了何方。曾与兄长们打马经过的大道也添了新楼，就连长街的枋木长檐也上了威严凝重的新漆，加盖了琉璃顶。

一切，都蒙着一层熟悉的陌生。

他凭着记忆走进一家糕饼铺子，递上银钱。

“两块桃酥。”他对柜台里忙碌的老板说。

老板以为他是玩笑，跟人笑着道:“哎哟，公子，我这是玉器铺子，不卖桃酥。”

“以前这里卖。”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这一条街都没人卖桃酥……”

他看了看满屋子的玉器，转身走出来，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房檐上的雨水悉数滴在他背上。他早已经湿透了。

老板赶忙跑出来:“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啊？你坐在这里我还怎么做生意？”

他将手上的银钱递给他，老板急得直拍腿:“我这里不卖桃酥，我给你拿银子，你去别地儿看看成不成？”

温昱不应也不起身，他一定要在这里买到桃酥。

老板气极，喊了几个伙计出来就要将他拖走，却被人拦住。

“你……”

人脸色冷的紧，老板一噎，竟登时说不出话来。

素白的油纸伞遮住从房檐上灌下来的水，霎时像在雨伞周围开了朵水花一样。

“温昱……”

温昱茫然的望着远处，眼里神采殆尽，口中呢喃:“这里不卖桃酥了……”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到跟前:“我们去其他地方买。”

蓝湛带着他走了半个越京城也没买到他想要的桃酥，好在天空终于放晴，温昱也因体力不支而昏睡过去。

醒来已是半夜，刚坐起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便送到跟前，辛辣的味道连人身上浅淡的檀香气息都遮盖的一丝不剩。

“喝口姜汤去去寒气。”

“……”都一觉睡醒了，现在喝还有用处吗？

“有。”

“……”

见人坚持，他也不好拂人好意，接过来将鼻子一捏，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一碗姜汤下肚，从喉咙一路暖到肚脐，估计不管多少寒气都被驱的干干净净。不过沉睡的饥饿之魂也同样被这碗姜汤唤醒，尤其是万籁寂静之时，动静尤为明显。

“……忘机，那个……”

蓝湛转身出了房门，温昱愣了愣，难道是自己肚子叫的太响被无语到了？这……

不消片刻，蓝湛再次进门，手上还端着碗刚做好的面。

“……你做的？”看着面前热腾腾的面，温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蓝氏难不成还传厨艺么？

“你先吃些。”筷子随之递到人手上，温昱也不是挑嘴的人，这会儿正饿，捧着碗扒拉了两口，却瞧见碗底还卧着些青菜和鸡蛋，手上的筷子陡然停住。

“怎……怎么？”可是不好吃？

“我娘亲以前也会这么做。不过我也只生辰时吃过一回，记不得滋味了。”眼里不知怎的，突然像蒙了层水雾，他赶紧埋下头，将整张脸埋在碗里，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

一碗面很快都进了他的肚子，蓝湛将碗筷收捡好就要出门，温昱却又叫住他:“忘机……”

蓝湛转过头来，温昱看着他，眼底明明晕着一层无法言说的哀伤，嘴角却又噙着璨璨如星的笑:“忘机，你可愿意与我义结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