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奉来茶水，见温昱立在墙上几副山水画跟前，便走过来轻声道:“这几副画都是圣上闲暇时临摹的。殿下，你看，”三宝缓缓说着，伸手指了指正中间那副，“这副《关山春雪图》前不久才完成，是圣上目前最满意的一幅。”
温昱看了看，画中雪山巍峨，山峦峻峭，茂密的林木和山中屋舍相互映衬，溪水流淌，水磨欢转，寂寥雪山昭示着勃勃生机。
“圣上国事繁重，怎还有心思做这些？”
三宝道:“圣上知道殿下尤爱山水图，所以这才特意寻了山水大家郭淳夫的画作来临摹。圣上总说，比起殿下你的画功，他还差的远哩。”
温昱淡淡道:“圣上擅国事即可，其他的，何必费心？”
三宝看看他，似是要说什么，却还是莫名止住了，转而道:“殿下，在圣上心中，殿下是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圣上费心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殿下，你明白奴才的意思吗？”
温昱望着那些山水图，缓缓道:“他以前，也为毓王兄备过别出心裁的生辰宴，如今的毓王兄却被曝尸街头。圣上和二哥，终归不同。”
三宝眼中悲伤，似是下定决心一样说了一句:“圣上待殿下，始终如一。”
温昱不欲多说，他知道，三宝是他身侧伺候的人，自然处处为他说话。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三宝眼中的盛景承永远都是英明仁爱的主子。
温昱不说话，三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侍立在旁侧，用一种哀伤的难以自明且难以为外人所道的眼光望着他。
他什么都知道，可他却不能什么都说。
有时候，他真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可说出来结果会好一点吗？他不知道。
殿内一片寂然，香炉里的香袅袅升腾，温昱坐在客座上品着茶。
他的心思全不在这里。三宝心里如此想，否则怎会连那是他最爱的雪芽也喝不出来？
他在心底默默叹气。他想，或许圣上做了个错误决定，那就是五年前放他离开。那时的雍王殿下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无论发生什么，哄哄也就好了。可现在的雍王殿下，还那么容易哄吗？他不知道。
“三宝，去传大理寺卿郭少仪，刑部尚书……”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随着沉稳的脚步声由外而内传来，到门口戛然而止。
温昱看向来人，未有丝毫迟疑，起身走过来，长臂伸展，躬身一拜:“盛景鸿拜见圣上。”
“……”
寂静。
三宝看着这一幕，默默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人才走到他跟前，伸手将他扶起来。
“圣上……”
盛景承捏着他的胳膊，温昱觉得自己的胳膊被捏的很痛，可他也只能由他捏着。过了好半天，这个一身黑色锦袍的男人才以一种极为压抑低沉的语气跟他说话:“回来了？”
“嗯。”
“长高了，都快超过我了。”
温昱不知该如何答话。高了吗？是该高些，他离开皇宫的时候才到他肩头，这五年，怎么也该长些。
可他还是没变。于是他如实道:“圣上还是没变。”
“没变吗？”
温昱看看他，应道:“没有。”
盛景承道:“我老了。”
温昱道:“不老。”
“二十九，还不老吗？”
温昱道:“二十九，老吗？”
盛景承眉梢晕开些许浅淡的笑意，这是他脸上极少能看见的情绪:“你总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我开心。我好久……好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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