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四十四）

温昱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平素问路一般温和有礼。仿佛这句话不是在为他娘亲所受的苦难而愤怒不甘，只是在询问，只是单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温若寒看着他的眼睛，他既想直视这双与故人无二的眼眸，心底的愧疚却又迫使他不得不避开。

“盛明，有些事情，我没得选……”

温昱撑着脑袋望着正对着他的窗户:“娘亲也说，这件事她没得选。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没说过你的不好，她只是常说造化弄人。父亲，”温昱偏头看着他，“权势地位如你，也会有没得选的时候吗？“

温若寒道:“有。而且大多时候都是如此。”

温昱问他:“那你现在为何又要让我坐上你那个位子？”

温若寒看看他，目中情绪复杂莫名:“因为我希望有朝一日，你有得选。这个位子的确会带来不少困扰，但它同样也能帮你挡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你的选择总是多过其他人，明白吗？”

温昱摇摇头:“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不需要那么多选择。”

温若寒道:“你现在如何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情？攥在自己手里，总好过攥在别人手里。”

“可我们是一家人，无论是阿旭当家主，还是阿晁当家主，都没有区别。”

“怎会没有区别？”温若寒看着他，眼底深沉凝重，“若他们胜出，日后见礼问安的便是你。试问，谁不想做高高在上的那个人？谁不想要其他人匍匐在自己跟前？”

温昱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明明才喝了一杯酒，可他一双眼睛却润湿的厉害，眼尾也通红。

温若寒见他这副失神若痴的模样，心下一软，伸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在想什么？是害怕文试过不了，还是担心武试过不了？盛明，你莫怕，有爹在。”

温昱怔怔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可眼眶里却盈满泪水。

“不管他们出什么样的题目考你，不管他们要邀多少人观摩参审，爹都一定有办法让你胜出。”

“可父亲这么做，对阿旭和阿晁，公平吗？”

“公平。”温若寒放开他，回答的肯定，“我怎么做，都公平。”

温昱垂下脑袋摇了摇头:“这不公平。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实力，无论是我的修为，还是骑射功夫，我根本比不过阿旭。更何况，父亲编造我的出身，我已经占了阿旭嫡长子的身份，族中长辈本就对此持疑，况且他们向来看重的也是阿旭，若父亲再这样做，不是要叫族中长辈、阿旭都与你生隙？”

闻听此话，温若寒非但没有生气，反道还十分欣慰:“盛明，你看，这些事情你全都看的透彻。可那不重要，这些事情我会去解决。”

“父亲……”

“你必须是少宗主，未来的温氏家主。必须是。”

温昱眼眶愈红，里面仿佛溺着一个挣扎的影子:“父亲当日来大漓山接我时，说是要带我回家。为何现在都是在谈温氏的事情？”

“因为温氏就是你的家。”

不知是否是酒精作用，温若寒此话一出，温昱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温若寒看着他，继而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这岐山不夜天的大公子，温氏嫡长子，你就必须要担起你的责任。从你改姓温那一刻，你就应该明白，你再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彻彻底底跟整个温氏绑在一起。”

温昱眼中失神，脸上泪痕未干，却又欲哭无泪。

“盛明……”

温昱不再应他，温若寒也不再多说。

酒还没开始喝，饺子已经凉透。

看着温昱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温若寒心底轻叹，起身往外去: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说完，推门出去。

阖上房门，温若寒看着屋子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又伫立良久。

盛明，从我打定主意接回你的那一刻，爹爹就决定将温氏交到你手上。

不过你放心，在彻底交到你手上之前，爹一定会替你将所有障碍和荆棘，尽数铲平。

温氏，不夜天。

它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它将会成为你最坚固的盔甲。

温若寒抬脚离去，风雪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