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甥债舅偿】
七日的光景过去，徐宅又迎来了一个礼拜天
清晨，老爷子起了个大早，说是要去参加个古董拍卖会，临走前还气呼呼地笃着拐杖道“哼，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怎能叫那帮洋鬼子倭寇顺了去！”
待他离开后，徐司二人乘着黄包车到了戏园子，这次，司弦率先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落了座儿
“怎么选这里？观感远不如其他地方好”
“这你就不懂了，在这儿窥察他不容易被发现啊”
徐卿思无奈地抚了抚眉心，“你能从戏中人身上窥探出个什么花样儿来，况且来看戏的哪个不是巴不得把眼珠子都粘在角儿身上，谁会注意到您啊，我们去那边……”
徐卿思话音未落，便被一帮闯入园子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让一让，让一让啊，前三排被肆爷承包了，各位另觅佳处！”一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子朝场内戏迷抱拳作揖，随后，一位身着玄色长褂的中年男子独自坐在了首排最中央，同他前来的十余人整整齐齐列在园子两侧
戏迷们面对这突发状况也是议论纷纷，好几次有人想上前讨个说法都被这些凶神恶煞的活阎罗吓了回来
“这人怎的这般不讲理，你先前听戏也遇上过？”司弦不满地看着不远处的黑色背影
“不曾遇见，不过，瞧他这声势浩大的阵仗，定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在租界里这般放肆的，应当是青帮的头目了”
事实证明，徐卿思的推断是正确的，此人名为余肆枫，是上海青帮中地位仅次于三大亨的人物，平日里没其他喜好，就爱听戏，这才在今日来了德云戏班
这班主郭德纲闯荡江湖多年，一看这阵仗也猜到了七八成来者的身份，连忙安抚好戏迷的情绪，位子不够，还将一些人直接请进了包厢，票价照常，戏迷们这才开开心心地坐下，甚至巴不得那玄衣男子日后多来，好让自己多捡几次便宜呢
台下人安置好了，台上人却迟迟没有到位，开演的时间已延了一刻钟，可锣鼓声迟迟没有响起
“这是怎么了，你的霁清公子出了什么状况？”司弦拽了拽徐卿思的袖口
“这场不该哥哥唱，今儿个是少班主郭麒麟的《西厢记》”徐卿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只是少班主素来高洁傲岸，再加上年轻气盛，怕是不肯……”
眼见那余肆枫失了耐性，使了个眼色给身边人，那人便去后台将角儿“请”了出来
郭麒麟粉黛未施，头面未佩，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简简单单的一头短发，仅披着一件松松垮垮，将掉未掉的戏服便来到了余肆枫面前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问道“你是今日唱词的角儿？”
郭麒麟淡然地看他一眼，点点头，扯了把将滑落的戏服
“那为何不唱？”
郭麒麟若无其事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余也不再问话，园子里一片寂静，只能偶尔听见几声鸟鸣
无声了两分钟后，余肆枫冷笑道“阿东，角儿这是口渴了说不出话来，上壶茶来！”
旁边一高壮男子动作迅速地提了茶壶回来，壶口不断冒着乳白色的热雾，倾注入茶盏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地往表面涌气泡，这是刚烧沸的滚水，郭麒麟见了，心中一紧，
又听余肆枫道“余某是个粗人，不懂雅士品茗之道，只知大口喝酒吃肉最为痛快，还望角儿痛痛快快地饮了这盏水，尽早唱上一曲”
郭麒麟脸色煞白，攥紧的拳有些微微发颤，早在他于后台拭去刚化好的妆容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想到，这厮如此狠辣，竟要让他失声
正当他微颤着伸出手去接茶盏时，一道明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手下留茶！”
不远处，一位红娘扮相的角儿高声道，他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余肆枫面前，明朗地笑着作了个揖
“不知先生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这吃茶的事缓上一缓也是可行的，如若因此耽误了您听戏的时光，扫了您听戏的雅兴，那可真是因小失大啊”
听了他这一番说辞，余肆枫勾起唇角道“哦？可若是不吃这茶，角儿口干舌燥，没法儿唱戏啊”
“您千万别听这小子胡诌，他呀，是个惫懒的主儿，最近几日没他的戏，这都连着一礼拜不曾早起吊嗓子练功了，他这是怕今天在您面前一亮嗓露馅丢人，砸了德云戏班的招牌，这才不唱的，是不是呀？”张云雷转身笑着问道，
郭麒麟紧攥着拳，许久，点了点头
余肆枫扯了扯嘴角，玩味地笑道“原来如此，那日后可得对这位惫懒的主儿勤加管教啊”
“先生放心，回头鄙人定让班主好好管教他”
“那今日这戏――”
“鄙人也算是戏班的半块招牌，”说着，便听见台下有戏迷喊到“霁清公子”
张云雷浅浅地笑了笑“今日由鄙人为先生唱一出《红娘》如何？”
“如此甚好，不过，下次再来时，我要听他唱”余肆枫朝郭麒麟处扬了扬下巴
“小角儿，若下次还口干，这茶我们到时再喝也不迟”
郭麒麟咬着泛白的唇再次点了点头
“行了，快下去吧，别耽误先生听戏”张云雷转过身去望了他一眼，郭麒麟便缓缓回身去了后台
“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
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
放大胆忍气吞声修害怕
跟随着小红娘你就能见着她
可算得是一段风流佳话
听号令切莫要惊动了她”
台上的小红娘水袖挥舞，跳起了灵巧的棋盘舞，台下的司弦咂咂嘴对徐卿思道“没想到啊”
“什么？”
“这霁清公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什么意思”
“少班主都敢于和汉奸叫板，他却一副谄媚小人的嘴脸，真是看错……”
徐卿思拈起几粒葵花子砸向她
“扔我干嘛呀，我这儿帮你解读他的真面目呢！”
“司小姐，我该说你不谙世事，不知世故好呢，还是说你真是笨得可以好呢”
“我怎么啦”司弦气鼓鼓地看着她，一副徐卿思将她的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模样
“好歹你也是义父的女儿，怎么他的头脑一点儿也没学到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哥哥方才是在帮少班主啊，你没看清那是什么吗？
滚水
那是从前宫里的私刑，让人再也没法开口说话的私刑，对于一个角儿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这一盏滚水下去，少班主从此可再也出不了声了
再者，今日罢唱罢演又能如何？是日本倭寇和西洋蛮子能自此滚出国界了还是上海青帮能不再当汉奸了？
若今日不是哥哥救场，少班主搭上的也许不止他一个，而是整个戏班”
徐卿思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叹了口气
……
待这出戏散场，余肆枫也离开园子后，郭麒麟冲到张云雷面前，眼圈红红地吼道“为什么要给汉奸唱？你就那么在乎那几个破钱吗？”
张云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回道“我若不唱，你现在还能在我面前大声叫喊？”
“可是我不怕死！”郭麒麟强忍着不让泪水从眼眶中滚落
张云雷顿了顿，抬手覆上他的发顶，轻轻顺了顺柔软的墨发
“大林，你还小，有太多事情你还……”
话音被一个猛扎过来的拥抱打断，张云雷轻轻叹了口气
“没事，舅舅在这儿”张云雷力度轻柔地抚着他的背脊
“你得明白，正当乱世，能好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
……
将大林送走后，张云雷独自坐在桌前，两指捏起盘子一个驴打滚，看着它轻轻笑道
“不是怕死，只是我辈留着这命，尚可略尽绵薄之力啊”
……
事出有愔：
黄包车：民国初年，黄包车已风靡京、津、沪、汉等大都市，黄包车是一种用人力拖拉的双轮客运工具，黄包车前身叫“东洋车”，又称人力车
租界：在中国是指近代历史上帝国主义列强通过不平等条约强行在中国获取的租借地的简称，多位于港口城市
青帮：主要人物有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称三大亨。一些青帮头目勾结军阀政客，广收门徒，霸占一方，开设赌场妓院，贩运毒品，绑票勒索，坐地分赃；有的利用搜刮来的巨额资财投资工商业。抗日战争期间，日本特务机关也利用青帮组织进行汉奸活动。
余肆枫：因地位仅次于三大亨，所以称“肆”，“枫”则为他的名字增添些诗意，暗示其好听戏的雅兴
灌滚水：先前在一本杂志上有看到过这种刑罚，是从前宫里的私刑，用于封口，使人变哑
《西厢记》：全剧叙写了书生张生（张君瑞）与相国小姐崔莺莺在仕女红娘的帮助下，冲破孙飞虎、崔母、郑恒等人的重重阻挠，终成眷属的故事。 该剧具有很浓的反封建礼教的色彩，作者写青年人对爱情的渴望，写情与欲的不可遏制与正当合理，写青年人自身的愿望与家长意志的冲突；表达了“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爱情观
《红娘》：荀派经典剧目，继续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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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其实我jio得，男孩子姓张有点小吃亏，你看，姓萧，可以叫萧郎，姓梅，可以叫梅郎（江左梅郎）
但是，姓张，张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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