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暮山溪

明月没有自己母亲的记忆，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长大后她无数次试图拼凑，都是无果，只有一个依稀的概念。

母亲，应当是很温柔的吧。

她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了，只记得家长旱灾，舅舅家实在过不下去，便把来投靠的她卖到了临渊阁。

“这里不是什么青楼，也不会让你做奴隶。”舅舅临走前，终归还是对她有些愧疚的：“这是舅舅给你找的，最好的归宿了……我们也是活不下去了，你不要怪舅舅……”

那个时候，只有一个质朴的愿望，到哪儿都行，只要能吃饱饭。

只是她也没想到临渊阁的日子会那么可怕，她被迫第一次杀人，那人的血溅了她一身，临死前，犹不甘心地睁大眼睛瞪着她。

而后，便是考核。

所幸，她是活下来的那个，又因表现优秀，成了阁主风沉的弟子。

师父生的极美，却不显女气，面如冠玉，龙章凤姿，气度非凡，她也是有女儿家心思的，怎会不喜欢？

只是越到后来，她越看清师父神仙一样的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疯狂的心，渐渐也是敬而远之了。

杀人杀的她心都麻木了，直到看见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家人都死了，只剩她一个，这样可怜的身世，让她有些心疼，再加上那双大眼睛总让她想起舅舅家和她最好的表妹，不自觉也就多照拂了些。

小姑娘和她不一样，她出生后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临渊阁的饭菜对她而言就是山珍海味了，但小姑娘出身世家，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自然觉得难以下咽。

她也不觉得小姑娘是矫情，就给她时不时带些好菜来改善伙食。

和她一样，小姑娘也是要过重重关卡的。

她不忍心看到那样纯真的小姑娘变成她这个样子，那双清澈的眼睛不该蒙上阴霾，那双肉乎乎的小手不该拿刀杀人。

所以，她大着胆子，去求师父。

师父只有轻飘飘的一句：“临渊阁，不养废人。”

小姑娘终究还是成了临渊阁杀手霁月，她叫明月，她叫霁月，她们是师姐妹。

从前霁月唤她姐姐，日后霁月唤她师姐。

都一样的，不是吗？有一天晚上霁月睡不着，挤到她被子里，迷迷糊糊地说师姐你真好，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她笑着替霁月掖了掖被角。

霁月又何尝不是她唯一的亲人呢？她们如此可怜，像两只孤零零的小兽，遍体鳞伤，形单影只，便挨在一起互相舔对方的伤口，帮对方取暖。

她没想过她们会分开，霁月曾说，等师父大业已定，她们就找个地方隐居，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真的可以这样吗？尽管她有些不相信，但她还是忍不住憧憬那种生活。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算不如天算，谁也不曾想到师父竟对霁月生出了那种心思，霁月也竟敢忤逆师父的意思。

她不想让霁月死，就让她一命替一命吧。

霁月，小师妹，好好活下去吧，替我看看我没看过的风景，替我……

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