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忆01

此回的痛，确实不及她换取双足时来得惊猛强烈，虽仍痛着，但并非筋错骨的焚痛，倒更像是下半身肤肉筋脉在搬挪移位。

她失去了抬动双腿的力量，它们紧黏在一起，肤贴肤，肉融肉，掺杂交叠，久违的熟悉感，正逐渐回来，教她还弃过的拂水摆动，以及泅泳於潮汐间，强而有力的美丽鱼尾。

时间流逝而去，不过几个时辰，漫长犹似一辈子。

一切，终归平静，觅食的海鸟，返归巢穴；跃出海面嬉闹的鲸豚，潜回海间；而她，呼吸平稳，颤抖渐趋缓止，像极了失去意识，自痛苦中解脱。

侧躺在冰冷岩面上的身躯，映着夕日残晖，橙色混杂着浓红，颜色斑斓，黑发光泽流溢，随海风起舞，人类水蓝色纱裳，随她曲线起伏而形成褶皱阴影，袖摆轻灵飘飘，露出纤细柔荑，她是清醒的。

指尖能感觉到自己吁出的暖暖气息拂过，垂敛的睫，沾挂晶莹泪水，下身沉重如石，无法动弹。

这种感觉，她是再清楚不过，任何一条鱼被抓上岸，皆是如此，在水中最灵巧的鱼尾，离了水，都像这样∽

她毋须低头审视，已明白自己此刻模样为何。

　　颊边长发被人轻撩，一根长指卷着它，缓缓拨弄开来，拢在她耳後，露出她淡红芙颜，那是落日的颜色，而非她自身泛出的健康红晕，相反的，她脸色苍白透明，极其倦累。

睚眥冷峻的面容，映入眼帘，他抿着薄唇，她从他眼中读出责备，他虽没开口，但他在指控她的愚蠢，吃尽苦头也要变人，如今还得嚐一次脱胎换骨，才能恢复原样。

　　何必呢？他眼中，如此说着。

　　恨意滚出眼眶，婉蜒双腮，她也想问她自己：何必呢？

睚眥横抱起她，她没有挣扎的气力，身子仿佛与她的意识相互分离，任由他一手托稳她肩膀，另一手抱挂着银鳞闪闪的鱼尾，好似她没有半分重量，轻而易举。

她颈子酸软，因这股提抱的劲道而倾斜，靠往他的胸口，她试过想撇向另外一边，却没有办法如愿。

睚眥如步行一般走向海面，带着她没入海里，宛若夕日缓缓消失於海平面上，徒留海潮波浪，起起伏伏，吞噬那圈涟漪。

岸边，岩石后走出一面无表情的俊伟男子，他看着媚儿消失的方向，万般无奈的说道。

蓝启仁“希望你此去东海能一偿夙愿∽”

蓝启仁“不枉我忍心放你走！”

说他不痛，是自欺欺人。

媚儿的离开，使蓝启仁自骨髓深处泛起痛苦，接连不断的叠加，内心鲜血淋漓，钻刺着每寸肤肉。

一

好冰、好冷，几乎教她忍受不住。

几名完成寻药任务的龙子，自是不会放过观看好戏的机会，纷纷闻讯前来，亲眼见识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海中稀有物种。

狴犴.龙五“美人。”

五龙子毫不吝啬地赞美，吁烟轻佻，一对桃花眼，因笑而显得妖魅迷人。

赑屃.大龙“难得一见。”

大龙子亦衷心而论，清甜如甘泉的嗓，添了笑，更形悦耳沉醉，少少四字，宛若音律最美的天界乐曲。

狴犴.龙五“瞧那小脸蛋儿，我见犹怜，楚楚可人，眉眼鼻唇，无一不精致。”

五龙子说着说着，忍不住啧啧称奇，手指卷起她一缯丝绸细发，凑近鼻间深嗅。

狴犴.龙五“可惜是药材，要入锅处理，熬成浓稠药汁，就这麽交给粗手粗脚的魟医去蛮横错待，多暴殄天物，不如让我先带回去，好好疼爱一番，我手气不好，只抽到金耳那种无趣玩意儿，没个美人作伴快活——”

睚眥寒眸一凛，对於五龙子每一字，每一个眼神，每一抹笑靥都感到不悦，不喜欢他盯着她品头论足，就连目光正直，好不奸佞的大哥那样看她，也教他胸口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