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费话不多说,我需要你做药引,熬制鲛人涎麒汤。”
睚眥直言来意,冷冷的,如千年寒冰,低吐着狠绝之语,道出他到她面前的唯一目的,便是以银鲛心为药,替东海龙主煮汤补身。
水媚儿“你认错人了。”
媚儿撇开视线,半响才出声否认。
睚眥“区区一界凡人,怎会识得我睚眥?”
现在想撇清,不嫌太迟吗?
水媚儿“……”
睚眥“藏起鱼尾,敛起鱼鳞,就以为自己变成了人类?”
他弯扬唇角,嘲弄再道。
睚眥“人类生长老化的速度,与你大不相同,再过十年、二十年,依旧是少女模样的你,便会沦为他们口中的妖。“
水媚儿“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请你离开云梦。”
她边说,边要转身逃,这是窝囊行径,她也无暇细思。
蓦地,纤细膀子遭钳,轻巧身躯腾空,来不及惊呼,便被俐落抛进莲花大湖。
噗通。
消失於湖面的浅蓝身影立即破水而出,狼狈的散了发髻,湿发糊贴在她略显苍白的巴掌小脸上,由於事出突然,她喝了些水,猛烈剧咳,双臂划着水,才不至於没顶下沉。
水媚儿“你、你做什么?”
她一脸水湿,杏眸圆瞠。
睚眥“助你忆起水中生活的滋味。”
他脸上没有笑,神情认真。
水媚儿“你——”
媚儿气闷,却词穷无语,贝齿一咬,乾脆靠己之力,一路往湖岸泅去。
睚眥“原来不是碰到水就会恢复原样。”
睚眥跨出桥栏,脚踩虚空,足不沾水,优雅飞腾在她身侧。
他本以为让这条罕见银鲛跌进湖里,便会原形毕露,结果她仍维持人形,笨拙的拍水前游,鲛人族足以媲美水中蛟龙的泳姿,在她身上已不复见。
睚眥“你已经无法变回人身鱼尾鲛?”
他又问,媚儿不理睬他,半声不应,一心只专注泅行上岸。
睚眥衣袂飘飘,仙人临风之姿倒映湖面,冷眸垂敛,淡觑她浸湿的仓惶芳颜,分不清悬挂睫间腮眸的水珠,是拨水时所溅上的水珠,抑是∽
他捕捉到她瞬息间的无声悄觑,她盯着他,眼神悲哀且复杂,镶满太多他不知何以为名的情绪,像是恨,又像怨,更像希冀崩坏的绝望。
她为何如此看他?
陌生的容颜、陌生的眼神、陌生的姓名。
他万分肯定今天是头一回见她,难道,她从他身上,看到某人的身影?
媚儿难堪收回被他察觉的注视,潜入湖底,变换泅姿,改以背对他的方式前游,杏眸淌落的泪,融於冰冷池水。
水媚儿我该吗?
她用了六年,换来这三个字。
盼着、等着、望着、想着。
到现在虽然心思早已乾涸,无波无澜。
看见熟悉的俊颜,轻吐决绝狠语,否认与她的相识,竟仍会感到疼痛。
水媚儿我该吗?
她在水底咧开难看笑脸,想嘲弄曾经痴心等待的那个自己。
他不该、她更不该,他们都不该,不该相遇、不该相恋,不该互允永生永世。
随着她的深深吸气,大量湖水呛进肺叶,窒息之痛,提醒着她,她早已不再是鲛人,水中轻灵悠游的权利,是她自己放弃掉了。
人类,无法在水中大口吐纳、开口说话,当然,也无法痛快的放声哭泣。
她被黑暗包围,手脚仿佛缠上石块,沉得不能挥舞,她曾有最自豪的美丽鱼尾,轻盈拂水便能游上百里。
而今只剩蓝色纱裙底下,一双在水中毫无用武之地的腿,美则美矣,纤细匀称,那又如何?
它们不能助她溺水时自保,甚至雪上加霜抽痛僵直,就像那时,她舍弃鱼尾,换取人足时,一样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在下沉,往宽广幽暗的湖底去,水面上的日,越发遥远,而那一抹白,仍伫足原处,冷淡地,看她。
睚眥永生永世不离分。
睚眥我一定会赶来与你会合,等我∽
睚眥等我∽
她闭上了双眼,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