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井底银瓶

　　孔芊芊知道自己其实太过捧高自己了，她说自己不要走，说自己要做这一家子的支柱，可是她其实魂不守舍。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到了临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待了一个个私底下来看望自己这个元帅遗孀的客人。

　　她仿佛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陷在巨大的空茫中不知前路，一半机械地顺从着以往的惯性处理着生活带来的所有事情。

　　这是孔芊芊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事，她明明都料到了，明明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明明一直以来都用角色扮演的心态来做这一切，为什么现在会真正觉得天塌地陷一样绝望。

　　浑浑噩噩地过了许久，习惯性地挡在孩子们面前，习惯性地对挑衅之人横眉冷对，习惯性地叮嘱部将家眷们谨言慎行、少些过来，免得牵连自己，直到扑通一声，她听见有人落井的声音。

　　孔芊芊回过神，冲到后院去，大声呼喊来人，把井中的人打捞出来。

　　然而井里的人却不肯出来，宁可被水裹住，也不肯抓住井绳上来。

　　孔芊芊心几乎要滴出血来，尽管夜色蒙昧，尽管没有点灯，她也知道井里的人是谁。

　　她哽咽着问：“瓶儿，母亲让你出来，你也不出来吗？”

　　井中人的推拒一下僵住。

　　孔芊芊又道：“瓶儿，你上来，你若死在这里，你让母亲怎么活？”

　　银瓶终于哭了出来：“娘，弟弟们要活着，要想办法给爹爹报仇，可是女儿活着有什么用呢，只会拖累你！三天前那种事，以后还会发生的，您不能永远护着我的！”

　　三天前，又换了一班看管他们的兵将，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看上了银瓶，几乎要动手动脚，孔芊芊拔出长剑把那太监喝退出去，堵住他所有淫词秽语，可是他目光中的恶意和猥亵，银瓶是知道的。

　　她一直都是那么聪明和骄傲的女孩。

　　她从那恶心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晦暗的未来。

　　她宁可现在就死在井中，而不愿意沦落到那种境地。

　　孔芊芊越想越觉得酸楚，恨不得跳下井去拥抱她浑身湿透的女儿：“瓶儿，我和你爹生下你，不是为了要你有什么用，我既然做了你的母亲，就是为了护你。我活着一天，就要保护你一天，不然我算什么母亲。你也绝不能因为无足轻重而抛下我，让我哭你爹爹之余还要哭你，你是我女儿啊，你舍得这样伤母亲的心吗！”

　　银瓶没有说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水呛得不住咳嗽。

　　孔芊芊又道：“你再不上来，母亲就跳下去陪你，咱娘俩一起死！”

　　她说得认真，银瓶意识不清，便也就抓住了井绳，被几个兄弟一起拉出井底。

　　孔芊芊伸手把银瓶拉出来，紧紧抱着她，也紧紧抱着几个儿子。

　　他们都哭得厉害，哭得说不出话，孔芊芊却在他们的哭声中渐渐找回了自己那迷茫的另一半。

　　抬头看去，夜幕中只有几颗寥落星子。

　　天幕之上，是她知道的真相，可是现在，那个真相和眼前的儿女相比，实在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