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金萱不再

一晃年余，大鹏奉王命北击金人，一路大捷，成功收取虢州，朝野不无震动。一些南渡而来的人也都开始盼望回家的那一天，毕竟眼前的形势实在太过乐观，没有人会怀疑大鹏的能力。

只有孔芊芊知道，大家都回不去了，大鹏可以尽人事，但更改不了天命。

果然，收取商州、虢州之后，主和派的秦桧被拜相，宋金缔结和约，彼此不再攻伐。大鹏本该驻守在前线，偏偏……

岳母去世了。

孔芊芊抱着三个痛苦的孩子，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悲伤，命家丁准备寿衣寿材，自己勉强提笔给大鹏写信。虽然几次压抑，仍止不住滚滚泪落，一滴一滴打在信上。

这也是她的母亲，虽然没有任何关系，却务必亲近的母亲。她把她的儿子教导的那么好，完成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把那样一个满身戾气的魔神转变成了真正的人。自己反而是坐收齐成的那个，把她辛苦养育的孩子变成了自己的。

然而她从来都不会怪自己，她对大鹏的爱那么包容，包容到把自己也纳入那磅礴的爱之中，而丝毫没有芥蒂。

哪怕是神仙，也不会有她那么广袤无垠的爱了。

孔芊芊连换了好几张信纸，都免不了被眼泪沾湿，也只好就着最后一张纸写下去。

这件事情本不必写得太详细，因为彼此心间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只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就够了。

“朝廷知道此事，定会要你回乡丁忧，你……要不要回来呢？”

大鹏想不想根本不重要，他一定是要回来的，朝廷不允许他不回来，就连岳云，也一样要回来。

事情果如她所料，岳母四七的那一日，父子两个终于千里迢迢赶了回来。他们早已在路上就换好了孝服，一进灵堂就哭倒在棺材上。

孔芊芊没有劝两人，拈了香让两人祭拜。

大鹏仍然在哭，这是两辈子里，她第一次看到大鹏哭。

“母亲是在梦里走的，很平静。”她低声说道，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抖，嗓子逼仄得紧。

她本来就是两个人共同的支柱。

孔芊芊继续说下去：“虽然没有留下什么话，可你知道母亲心里怎么想的。”

大鹏微微点头，孔芊芊又看向岳云，一年过去他忽然就蹿高了，几乎比自己都要高了，变成了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存在，但此时他也哭得眼睛通红，像个孩子。

其实她的长子，本来也只是孩子。

夜间，岳云带着弟弟妹妹回去睡了，大鹏却要留在这里守灵，孔芊芊知道他必然不肯退下，便也在灵堂陪着他。

月色穿堂入户，比屋里的烛火还要明亮，两人默默跪坐，直到中宵露冷，夜风习习，大鹏才说道：“天凉了，你回去睡吧。”

“还不至于这么弱不禁风。”孔芊芊见他肯说话，就知道他多少恢复了些心绪，“我和你说了，母亲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心里一定都清楚。”

大鹏常常叹一口气：“年纪越大，越觉得有时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我还是会照母亲的意思做的。那本来也是我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