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椿树崩折

孔芊芊一直尽力开导父亲，然而国破家亡的郁气绝不可能简简单单就消散，它始终盘桓在李县丞心中，最后累积成病，轻而易举带走了他的性命。

李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孔芊芊也迷茫不知所措，浑浑噩噩地替父亲办了后事。

“我以为你早就想到会有今天的事情了。”夜深人静时，孟欢悄悄出现在她身边，身影在灵堂的烛光下显得十分缥缈，“我得提醒你，你现在可是凡人的身躯，刚生下孩子不久就在这里跪着，容易出问题的……”

她见孔芊芊一动也不动，就知道自己的话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但是如果真的没有听进去的话，她又怎么会出现呢？

“你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已经到了该出殡的时候了，明早就要把棺材送到坟墓里，无论你愿不愿意，这都是最后一次去陪伴他。”

“我知道，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孔芊芊慢慢说道，从父亲闭上眼睛那一刻起，她就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里。

她不敢相信，这个养育她呵护她，成了她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部分、成为她自己如此重要的一部分的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走了，与她永远处在了两个世界里。

哪怕她知道有一个可以转世投胎的灵魂存在，也没有办法减轻这种悲伤。因为那个灵魂，拥有着和她从前一样的能力，超越时间、超越因缘，因而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可是那就意味着，他不是曾经活着的那个人了。

一切在活着的时候，在种种枷锁之下所发展出来的缘分，都将随着死亡而消散，而成为前尘过往。

所以她的父亲是真的死了，轻而易举地、毫不意外地死去。而这世界仍旧和原来一样运行着，没有任何变化。

“人只有在梦中才能一切都得偿所愿，都永远存在。”孟欢叹息一声，“活着就一定要面对这些的，芊芊，人毕竟得向前看。”

“我会的……我会的……”孔芊芊喃喃说道，“可是现在，我还不能立刻就做到。”

孟欢望着她哭红的眼睛，欲言又止。

曾经在梦里，她用尽一切力气要为她打造一个最幸福的家庭，最完美的父母，然而就是太希望他们能完美了，反而让他们的形象一直无法成立，也就直接导致孔芊芊想到父母的时候，立刻就醒悟过来梦境的虚幻。

她也苦恼过，到底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担负起对孔芊芊的呵护和教导。当她投胎之时，孟欢便特地注意过，却发现是这样平凡的一对夫妇，心里难免失望。

然而就是这么平凡的一对夫妇，居然真的让孔芊芊成长起来。

“就算难受，今晚还是要早点睡的，明早送殡，你要是昏死过去，可就没有人来主持局面了。”孟欢最终还是如此说道。

孔芊芊没有回答她，起身到书房给大鹏写了一封家书，又到孩子屋里，看着在保姆怀里睡得香甜的孩子，看了一会儿，又回到灵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