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凡人悲情

路上这一点小波澜并未影响到几人的行程，大鹏很快就投到宗泽麾下，安顿好后将这一路见闻写成家书，托人带给孔芊芊。

彼时孔芊芊已经生下第二子，也将辞官回乡的父母接到身边服侍，每天看顾着一家老小，倒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想大鹏。收到家书之后才恍然回神，忽然就难受起来。

“这么些年了，还是改不了这矫情的毛病。”她自己叹息一声，拆开信封，从头到尾细看一遍，知道他那边一路平安，也就放下心来，将信交给三位老人，让他们也不必挂念，而后立刻写了回信，让那位信使再带回军营。

虽则如此，她心里却知道，如今金人攻下汴梁城，将徽钦二帝和一票宗室掳掠北上，只有康王赵构在李纲保卫下南逃，宗泽一心报国，必然会立即攻打金兵，军队此时恐怕不在原地驻扎，所以这信究竟能不能被他收到，还是一个问题。

父亲也担忧这事，他没有想到，宋军败溃竟是如此突如其来，明明各处军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朝中也还有几个忠臣良将，怎么就至于到了如此境地，令江山不保、天下蒙羞！

听说二帝北狩之事后，他便气得一病不起，收到大鹏的家书后才勉强提起一点精神。

孔芊芊总是抱着孩子来给他看，希望他能开怀一些。

“父亲，孩子快两个月了，还没有起个名字，您老人家就给他起一个好不好？”孔芊芊捏着孩子的小拳头，孩子便咯咯笑起来。

他和哥哥岳云很像，然而岳云从小就有些老气横秋，一心模仿大鹏的模样，而这个孩子，虽然还太小，没有显露出多少天性，但看样子，要比哥哥开朗一些。

李县丞看着虎头虎脑的孙子，也露出一丝微笑：“云雷奋发，既然大哥叫云，就叫他岳雷好了。如今正是阴霾密布的时候，若是他们父子能雷霆一响，扫却阴霾，那就……”

从前，孔芊芊其实并不能非常理解父亲的心情，她虽然并不完全将这世界当做虚假，但毕竟知道自己的生命并不止于此，所以不会把周围的环境看得太重要。靖康耻终究离她太遥远了，她对于这个朝代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所以每日忧愁的，只是这个小家要如何继续下去，如何能让自己周围目所能及的人不要被战争波及。

可是现在，望着白发满鬓的父亲，她忽然感受到一种切身的疼痛。

对于父亲来说，他就是生在这里的，这个风雅的时代是他认为永不可变的基石，是他为之骄傲为之自豪的存在，可是就在那么一天里，它变成了这样满目疮痍的存在。而自己，自己却已经垂垂老矣，无力再为自己心之所向的国与家去斗争。

凡人的无力就在于此，他们总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他们的生命总是充满了太多的变数，永远不知道第二天到来的会是惊喜还是打击。

身为一个平凡的人，就只能在这样的波折中浮沉。

然而也唯有如此，他们身上才有六根清净的神仙所无法涉及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