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第一次对他说话

　　躺在床上漫无天日的日子，她再也没有听说过父亲。萧彭生的后事，据说是公司里的几位常任董事询问了萧晚的意见葬下的，后来王俊凯有悄悄地问过萧晚：“墓地是你选的吗。”

　　她犹自摇了摇头。

　　做了董事，又能比自由好多少呢。

　　大到自己的私人安排，小到什么时候可以喝水、吃饭，无一都不能由着她来，她想着，不若就撂下和别人一起等着弟弟回来吧。可一想到这些中规中矩的沙发接下来就要束缚住萧宁，她便再也不作这种想法了。

　　“有自己的梦想……挺好的。”她喃喃道。

　　望着白墙映出窗外的树影，这还是第一次拆下纱布后，她主动与王俊凯的对话。

　　在清冷医院里不再有那些讨人厌的西装男人，因为她已经醒了，不再需要那么多人手来回于病房照料自己。得知王素月曾几度为着这些噪音睡不着觉，她特意授意爸爸的助手将那些人纷纷遣送走。

　　“只单留两个下来，守着病房外的那几个楼道就好了，别的，都要他们回去休息吧，”她木讷地说，“我不喜欢那么多人围着我，别让记者们都上来采访我，扰民。”

　　助手在旁劝她医院有单人病床的位置。

　　她只是固执地摇摇头：“我不去单人病房，去了单人病房，也还是一样要被管着，你们的人，报纸、杂志社的人，都是一样的，你们谁也不会放过我，往后……我还要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过好一阵子，现在我不能走动，也不能去哪儿，你们就让我清净清净吧，住在双人病房……我不是我爸爸，我不喜欢，我不喜欢那么冷。”

　　她一会儿说着太热闹，要赶人走。

　　一会儿又说着病房太冷清，不要自己一个人。

　　其实，她又何尝拒绝过嘈杂呢，举办摄影展的时候，那样多的人头攒动，她都尚且看过来了。只她实在是没办法走出来，父亲的骨头在自己耳边脆响，蛋糕被压碎，深红色的卡车碎片扎进车顶天窗猛地落在了她脸颊边……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忘不了。

　　坐在窗边凝望远处楼下互相奔跑的小孩时，她会联想起他们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和父亲。王俊凯出现在她身后说，要我推你出去走一走吗？

　　她便恍惚独自愣了愣。

　　余光，他坐在自己的床脚，陪同着自己，那一角白色毛衣还隐约落在她的视线，她淡淡地说：“不太方便吧……你不是，晚上还有课吗，照顾完了阿姨，不是还要去上课？”

　　他却突而笑了笑：“萧晚姐姐，这会才是下午。”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夕阳还没有落偏，甚至于比起十二点钟的烈阳，它还很有些灼热的温度。萧晚裹了一件很薄很薄的外衣，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医院太阴森了，她很冷，很冷。

　　可王俊凯知道，她只是走不出父亲离世的阴影。

　　萧晚在偏西的阳光里坐着，面前是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在三楼的病房，树荫很高，有初春时不知名的鸟儿筑在枝丫间的小巢，堪堪衬在蓝天里。

　　萧晚就在王俊凯的注视下静静坐着，王素月有意让儿子多陪陪这个女孩儿，因为近些日子里，她看儿子对萧晚格外关心。

　　“晚晚要不要吃点水果啊？”

　　王素月思忖着，刚要对萧晚这么开口，转念一想，却又微微咽了下去，在这种时候说话，她深深觉得不合适。

　　吹过束澂市的风，带来了干燥闷热的细小气流，它们不咸不淡地落在每一片叶子上，随着草叶慢慢曳动。气象台预报说，过几日，束澂市会有一场十二级的台风：“请广大居民谨慎出行，注意防范！”

　　可在离束澂几十公里的海边，还有一片湿地。渔民们在湿地上紧紧牵住了自己放养的小羊，嘴里说着“台风快来咯”，面色上却是不慌不忙的。高耸入云的风力发电机缓缓发出了它们的噪音，偶尔有几台开始了他们的工作，渐渐的，一座又一座风车转起，人们都说，未来几天潮水大涨啊。

　　每逢台风的时候，城东的野外湿地就变得额外冷清。

　　萧晚侧头听着，听着从隔壁走廊上依稀传来的报道声，忽而怔怔的。望着墙上随风摇曳的树影子，她说：“有自己的梦想……挺好的。”

　　想了想，她突然又说：“能麻烦你带我出去吹一吹风吗，如果你方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