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锦书

怀章帝二十三年十月十三日，驾崩，举国哀，三日后，晏仁皇太子继位，改年号为宣庆。然新帝孝心至诚，亲自下令，上至公卿下至民庶，三月内不得服鲜衣，不得有庆也。满朝文武，无不

交口称赞，将来文官载入史册，乃为佳话可流芳百世。

温客行新帝继位第一要紧的便是尊自己的母妃贵妃谷氏为圣母皇太后，复了往日尊荣，后又慢慢设法先是将外祖和几位叔伯召回京中，只是这两件已经引得原本因为他对待先帝一事颇有好感的大臣不满了，其中不乏老臣和权臣，因此温客行也并不敢操之过急，只得先召回京中，居于旧宅，复官一事得徐徐图之。

继位以来，每日应付朝中之事自是不必多说，几乎每天下了朝都要陪母后说说话，听太医们汇报病情，虽然还是每天认不得人，全好怕是难了，但是总是一天好过一天，看在眼里也能稍稍宽慰些。偶尔还得偷摸溜出宫去看看外祖家。温客行年少出宫，宫里也没有什么亲信太监，先帝留下的李允虽然侍候的勤勉，毕竟不是自己的人，因此事事都得亲力亲为，一来二去觉得似乎比在四季山庄习武还要累上许多。

那时的累只是年纪小筋骨舒展的酸痛，况且有子舒哥师父还有那么多师兄陪着，如今却够得上"心力交瘁"了，束发之年肩上担的是一国之重任，身边却无得力之人，纵然没什么外戚威胁，但是细想起来，总觉得还不如先帝呢。

深夜，总算是将一天的折子批完了，累得实在是有些不行了，期间李允过来伺候了一趟茶水，随后温客行便让他退下了。

整个人的力量似乎都靠在了椅背上，颇有些吃力的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周子舒啊，若有你在我身边，岂不是胜却人间无数？"小声说了一句随即苦笑了起来，"温客行啊温客行，你还真是忘恩负义，你素日恨不得黏着周子舒，怎么，回京有些日子了，偏是在遇到麻烦事才想到人家。”

平时忙起来倒也罢了，今夜想起便好似开了闸门，一股股水争先恐后的汨汨流出，哪里拦得住？

于是立马铺纸研墨，如今也顾不得什么格式之说了，提笔便写道:

子舒吾兄，自去，汝无恙也？师与诸师兄如何？愚弟心甚为挂念，奈何终日为俗所擾，幸得今日忙里偷闲，草作此书。

今还宫，益思当日于四季山庄与师兄深夜弈棋，枕而眠之日矣，吾只怕一去不返兮。今时今日方悟圣贤言逝者如斯夫，唯叹此言不虚。

写道此处顿了顿，并不想将自己处境艰难一事写下，唯恐子舒心烦，思虑良久才续道:

另有要事相告:秦伯父在朝中一切善，兄亦可安心矣，弟虽新立，然必力护。

弟遥祝兄一切皆安，万望早见以解相思。

满腹愁绪只字未提，却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絮絮写来，温客行看了又看，将纸卷起塞入一个小竹筒里，由宫里头的信鸽发往四季山庄。

温客行站在殿前高台上，远远望着，尽管夜里看得并不真切，却也是聊胜于无，高台之侧的一课古龙老槐的枝桠曲曲折折延伸到白玉扶手上，白日里看着倒也遒劲有力，大气的很，可映着夜色在风中微微摇晃，反瞧着孤翼只影，总叫人疑心会不会折了，温客行看了只觉得心烦，便也回宫就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