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大海之上」
小野躺在床上，神神地发着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夜自从他闭眼就开始做噩梦。其实也不算噩梦了，因为梦见的只是简单的巨响和白光，当然是刺耳又刺眼，睡不着也正常。
“小野……”洗月坐在床头，推了推小野，“小野，睡不着也就别睡了，你今晚都醒了好几次了。”
“啊？看来今晚我是真的无法入眠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反正……”小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估计就是最近想的太多了吧……”
小野下了床，稍微走动了走动， 或许就是没睡好而已，现在不太有精神——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洗月，现在我莫名地有点恍惚，感觉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或是发生过了……”
“哦？小野，或许你真的只是太累了，况人一紧张起来肯定是睡不好觉的，最多……到了黑峰国咱们安顿好，咱们可得好好休息。”
“嗯……”小野垂着头，“不过，走到这一步，我还有我要做的事……欧珀哥让我们到金沙总是有目的的，本来想是找我三哥的，但现在出了点事，也没打听到什么东西……毕竟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过个几年也无所谓，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事情，总该又个尾吧……”
洗月默默地看着小野，过了许久才张口：“其实，我也一样啊……我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帝印的秘密，何况现在我已有了道路……”
“……你说的对，我连道路都没有！”小野一拳打在桌子上，两眼望向一边，“先活着吧，总有办法的……”
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进！”
门开了，沃西走进来望着小野，“最多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二水转了，小野，你到甲板上准备一下，洗月，你先留在这里，如果实在有点闷的话就现在到甲板上去透透气吧，一会儿到了码头可不许出来！”
“行了，沃西，别紧张，”小野扶助沃西的肩膀，从侧面走过去，“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次当然会没事的。”
“呃……对，但是上次真的很抱歉……”洗月十指交叉，显得不太自然。
“行了，洗月，大家一起相处了几年了，难道还有什么不信任或任意的责怪吗？”沃西微笑着叹了口气，“论多论少我都没那个意思，别像个外人一样。好了，小野，有些事儿还的靠你呢！哎，终于说到正题来了，雪赫哥找你。”
“雪赫哥找我？”
“对！”雪赫从门中走来，“我找你……”
洗月和沃西见此便先出去了。
“雪赫哥，到底什么事啊？”
“王爷交代我有些事情要到金沙才告诉你，好吧，步入正题，”雪赫拉了张板凳坐在床旁，“你知道猎人公社么？”
“挺清楚的。”小野轻轻地撑紧眼皮。
“那好，那你知道猎人公社的猎人首领吗？”
“这个吗？那我可不太清楚了……”
“行，我慢慢解释：八年前发生了一场历史规模的大兽潮，上一任猎人首领就死在那场兽潮，之后嘛，新上任的猎人首领驱逐了前任的幕僚，其中有一位逃到了金沙，郡王爷希望你们能找到他——他带走了一件宝物，虽然确实是他自己的东西，但如果能找到，那将能给你极大的帮助……实际上我擅自行动了，但似乎已经被你们发现了。”
“呃，确实是……”小野有点无措，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位船长“那……是什么？”
“一串风铃……但具体是什么作用，我也不清楚……这些事情郡王爷也没跟我交代，他明确表示你我都无需知道，反正我现在也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雪赫很勉强地轻笑了一下，“大概很有趣吧……”
“好吧，我知道了，虽然我并不很这么觉得，要知道我们可能……侧重有所不同吧，”小野伸了伸眉头，“还有什么吗？”
“您似乎在刻意回避或者……反驳？”
“没有！”小野皱紧眉头吐着一口狠气，打断了雪赫说话。双方僵持了几秒，小野才松了口气，“所以……还有什么呢？你应该可以尽管说了……”
“哦，我说的是……”雪赫站起来沿着桌角走了两步，两眼视线撇到一边，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船长！有情况！”门外忽然想起一个水手粗犷的声音，雪赫打开门，小野和几个同伴也跟着他们走到甲板上，太阳这时刚刚越过海平面，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差不多七八艘沉船的残骸，破的破，断的断，一块块大片大片的血迹飘荡着，海面上飘满了各种碎木块和破箱子桶子之类的东西，稍微离得近点才注意到一些七零八碎应该是尸体的东西，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悄悄议论着。
“啊！”洗月刚到甲板边便大叫了一声，差点没站稳，小野连忙把她抱住。
“洗月，你怎么了？”
“小……小野，那旗帜……是将神门的……”
小野两眼一瞪，将神门？怎么可能，这么大型的船队就没有个人能打的吗？小野满脸的震惊，根本不敢相信。
“洗月，你没看错？”
“绝对没有，那就是金沙金之将神门的旗帜……我的天，这是经历了什么啊！”
“难道是海盗？”
“不！这看起来不像是海盗干的，”雪赫向前走了两步，指着其中一艘船的残骸，“看那断开的龙骨和左舷吧，断裂处那么平整，根本就不是炮弹打出来的，比起炮弹，这更像是用刀之类的东西做到的，这个过程不可能没有形元。海面上漂浮的这些东西，这些衣服还有其他什么刀剑之类的全部都碎得不成模样，看起来之前还是挺有价值的，如果是海盗的话肯定会完整的抢走，根本不会破坏成碎片。况且，根本没海盗有闲心去大卸八块这么多人，毕竟他们打不打的过还是个问题呢！”
“那……雪赫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小野的脸都青了，心脏咯噔咯噔的，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恐怖的场景，“雪赫哥……雪赫哥？”
雪赫拍了拍小野的背，小野一个步子没收稳，向前挺了两步，“将神门是吧？那估计得有不少高手呢，这地方有些痕迹看起来的确像是有些高手打架时给撞出来的，但毕竟……”雪赫显的非常淡定，他虽然还年轻，但确实经历过一些风雨，“毕竟这事儿我们也管不着，但我怕的就是万一真的是海盗……”
“雪赫哥，”洗月捂着嘴小声地说，“你不是说不可能是海盗吗？怎么有……”
“你想过没？这么大的船队就这样被切成了零零散散的十多块，况且本来就还有将神门的高手护船呢，如果这么强大的人是那些海盗的一员，我们岂不是十分危险？况且我们冰河浪的船就被海盗劫过一次，还被那些海盗开出去乱轰金沙的军船。虽然这里离金沙那片海盗主要活动的海域已经很远了，但说不准这儿还是有够强的海盗势力，我们跟他们最好是面都不要碰。虽然这场面看上去不太像海盗干的，但毕竟海盗这玩意儿谁也说不准，有可能只是出于某些目的想震慑将神门，我知道这两方势力一直纠缠了很久了，”雪赫转身招呼所有水手和船员，“全力开赴二水转，停到内港里，我们恐怕得加紧速度了最好今天下午就完成所有补给任务，然后离开这里！”
“今天……下午？”小野略微张开下巴，“雪赫哥，这么快吗？”
“快点总归是好事，猪吃多了都能撑死，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那群海盗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继续作案了。”
“我担心这么赶会出问题……”小野喃喃道，“不过这恐怕也是多余的了，你那么有经验的……”
雪赫打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之后拍了拍小野的肩膀，“你最近似乎休息得不太好，看来洗月跟我说的是真的，当然，这船上睡得不好也正常，老是做噩梦的话总是不好的。我们再过一段日子就能到水典了，我在那儿有套房子借你们先用着……我知道，你有点自己的打算，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说实话，闻着这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我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是觉得恶心……”小野靠在船栏上，低着头。
“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会有这种感觉吧，闷在胸口里总是要出毛病的……没事，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相处太多时间，也就这十天半月的时光，不过我相信，我们之间已经建立了起了某种信任，你可能说不清是什么，也不用刻意去承认……”雪赫转过头来看了看小野，又望着青红映染的海面，“其实……我说的还有一件事，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还有跟你解释一些……我个人的事情……”
“你个人的事情……嗯？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小野将双手从栏杆上放下，退了一步，“我只是……”
“不太明白？应该很正常吧，换做我大概也一样，只不过确实过于复杂了……”
“游船入海可不需要那白色的泡沫铺垫，您尽管说，我理解……我只是想，大家都主动一点总该更好吧。”
“很难得您能这么讲。”
“很难得吗？只是过多地陷入在重重矛盾之中实在让人不好受，您似乎在这件事情上还不太有经验呢。”小野抬起头，望着远方海天一线，这里的海水已经完全没有浮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太有经验的话不应该是什么好事吧，看你这个样子，我倒觉得我真的比你好太多了。”
“哈哈，谢谢您的大实话，”小野笑起来，“从苦难的泥潭中挣脱出来怎么能不弄脏衣裤呢？”
“但脏衣脏裤都是可以清洗的……”
“倘若渗透了皮肤那可就没办法了……除非你砍掉双腿，就这么苟活着！”
“对，您说的都对，只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愿意就用干净的衣物遮挡着。”
“我曾经有个朋友，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就得这种事情欧珀哥是不会跟你说的……”
“您可以继续讲了。”
“好吧，这罪恶的回忆，只不过我不想我身边的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重蹈覆辙而已……你大概不会的。”
“比起这个，我跟愿意相信会或是不会都不是最好的结局……你我的不同在于在无可改变的被迫之中选择的余地，有些时候命运并没有那么可怕，对吗？”
“……”小野沉默了一会儿，“这世上有第三条路的，我知道，不用你再说了……”
“看来你已经……”
“我已经走了两回了，你难道觉得还会有第三回吗？”小野抬着头望着雪赫，“你可以放心的跟我解释你所谓的个人的事情……”
雪赫微微一笑，“你对我的了解看来并不深入，但说实话，在窥察人心这方面，你比你哥哥强……”
“我哥哥……等等你说什么？
还没等小野说完，雪赫一嘴便直接插上。
“赦勒是你哥哥吧，阁下？”
小野立刻收住惊讶，阴下脸，咬着牙，目光锋利得像是新出磨石的一样。
“你……到底是谁？”
雪赫握住小野肩膀凶狠地一推，小野后退了两步。
“现在你比任何人都有权知道我的身份，作为上任猎人公社首领的小舅子，有些职责也是该履行的。看来你哥哥并没有跟你解释我们两家间是什么关系，”雪赫把声音压得很低，尽管听着有几分沙哑和脆弱，但仍然恶狠狠的，“那现在让我来跟你解释吧，阁下。”
“解释什么？”小野暴躁起来，但也使劲压低声音，“我本来以为没有什么可以讲的！”
雪赫斜了斜头，“但你改变主意了。”
“你说对了，”小野扒开雪赫放在邮件上的手臂，双手扯了扯衣领，“一点也不错，我从头到尾都是白痴。”
“没想到你都承认了，那个脆弱的男人大概从来都没有跟你讲过实话吧。”
“认不认不是我能选择的，我也不想去争取，不过看来你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多……难不成我哥和你见过面？”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然咋解释呢？你倒比他机灵多了。”
“好吧，你尽管用上你灵魂中所有透着艺术气息的色彩，使得朽硬的故事不那么生涩。”
“太久的事情也不需用我来说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那位小猎人，和你关系不错。”
“你认识他？”
“不仅认识呢，我还差点见了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野依然把牙关咬得死死的，眼里泛着泪花，突然打断道，“最后一面，对吗？”
“你……”
“不然怎么解释呢？”小野把目光移向海面，愤怒之火的炽热是一分未减，“你和赦勒那晚上见了面，然后分开，之后你出来打了芒笛一枪，幸亏梭佩那全天下最好的耳朵，清洗地找到啦你们的方位，让我们赶到坏了你的事。按照我哥的性格，他可能一开始心里也是默许的，后来枪声密了，才赶过来阻止。我说的对吗？”
话末，小野特意放慢语速，两眼直勾勾的，脖子硬是伸到雪赫面前。
“一点也不错……”雪赫闭上眼睛，退了一步，轻轻地嘘了一口气，“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你也很清楚为什么了……美丽的雪原上，古老彻底腐朽而去，一片安宁……”
“当然……作为一个白痴，我可不笨，”小野拎住雪赫的衣领，向下狠拽了一手，雪赫比小野高三分之一个脑袋，这下两人硬是几乎把脸贴在一起，“你可要相信，我还是有点本事的，当然当事人更应该感谢我这点天赋的直觉，因为从一开始我见到你，我就有种感觉，一种宝藏般的甘甜……你和那位贫穷的小猎人，身上有着同种气质，多么隐蔽，多么吓人……一种野兽般的勇猛与隐忍！质朴的温暖与刀锋的冰冷！”
“看来你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不！那些只是种子，是你为它们带来了湿润。”
“那恐怕还得得益于你智慧的土壤……我说的一点都没错！”
“不，不！你还是错了，”小野松下眉头，目光一转，阳光在他泪汪汪的眼睛中如在一层琉璃瓦上跃动一般缓缓粒流，“要知道，我从头到尾都是个白痴……”
“可你从来都……”
“命运在折磨我的智慧！我干过一件实事吗？”小野大吼起来，喘了两口气，“就在这数分钟之间，每每我都能猜中，但我并不认为这会是十全的好事！相反，坏透了！”
“我知道你有选择权的……”雪赫紧张起来。
“很好，不过只是要走一条多么不负责任的路啊，踏上让你不得不放弃男人的坚毅而换取通行证的苦旅啊！已经有人替我走过这条路了，但如果要讲得更清楚，他的心跳已经在往昔的某个时刻骤然停止，带着他无意义的悔恨一起结束，也该满意了。”
“你说的都对……”雪赫沉默了一阵，猛然抬起头，“不过也让我看看……你是否已经厌倦了这一切呢？”
“你呢？你才是需要被先关心的人。”
“不远了……”
“那太好不过了，也太糟糕不过了……”小野上前几步，又走到雪赫面前，牵起他的双手，“我知道，你需要另一个人来帮你抉择。”
“到了那个时刻了……”雪赫两手紧握着，眼角折射着太阳的光芒，而多了几分血色。
“到了，马上就到了！”
“要知道我曾经的青春在七年的时光中消磨殆尽，与其说勇气是个谎言，不如说是个笑话……当然，我很有幸能在你被命运变成一个傻子前多瞻仰几眼你的智慧与勇气——我需要你心中的圣火。”
“生命何其美啊，阳光又将照满大地，”小野对着海面欢呼道，“谁才是那求人帮助的可怜人！命运的海浪将两艘船吹在一起，并肩航行，亦或是双双沉入海洋！我的心中，又感受到，青春的震荡！！！”
一声遥远的号角传来，涛波之上，浮云之上，太阳正光芒万丈，震撼的声音尽有着撕天裂地之力！
“码头！码头！”甲板上的水手们叫起来，“我们到了，船长！我们到了，船长！”
那舵手抓住帆绳，侧倾着身子，望远镜刚从眼前放下，“船长，二水转近在咫尺，这里需要你的指挥！”
小野望了望雪赫，勉强但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不等了……”
雪赫转过头，冲上舵台，握住舵把，“备锚！进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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