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

白浅跟着师父匆匆赶回了昆仑虚。她知道擎苍被师父打成了重伤，哪怕在大紫明宫门口把眼眶都瞪出来了，也既没胆量也没体力跟在他们身后猛跑，尤其昆仑虚的龙气正是翼族的克星，借擎苍一百颗爱令羽的心，也不会晕到要追到这里来送死的地步。只是，师父的脚步为什么还是那样急，好像被鬼赶着一样，而且眉头依旧紧锁着，没有半分松开的迹象。神色凝重得仿佛比这黑黢黢的夜还要深。

 她实在是不明白。

 但师父的动作却分外利落。刚刚进了昆仑虚的大门，便喝令弟子们封山。一手将令羽交给叠风，另一只手扣紧了她的腰，一路拎到了炼丹的洞口外。

 白浅说不上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师父上山的速度快得惊人，惊人到她弯着腰被他拎着，最后被一巴掌甩进炼丹洞里时，唯一的念头就剩下吐了。

 她完全不明白师父这是怎么了，是最近闭关的时候走火入魔了么，还是脑袋不小心被驴给踢了，整个人都怪怪的？

 这个时候，她耳边传来了天雷滚滚。她突然一惊，猛醒了过来。

 这怕是她的天劫到了，而师父将她安置在此处，应该是让她避劫的。粗粗一算，她跟着墨渊学艺已将近两万年了。按理说，推演自己的天劫将在何时何地以何种形式落下来，应不在话下。但她素来厌恶推演之术，外加对飞升的事情看得极淡，觉得过去这七万年日子混得逍遥，便是顷刻魂飞魄散了，也无遗憾。当然，有些事情她并不知道。其实就算她能算也是算不准的，墨渊救她出水牢后，为她传过功力，也让她飞升的劫数提前了。

 于是，她便窝在了炼丹洞里，静静地等待着。一个念头忽然从眼前一闪，让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定住了。天劫之所以为天劫，自然比不得一般劫数，一旦落下来，便必定要应到人身上，才算了事。而她是躲了，又有谁来替她呢？

 她看到师父英挺的身影站在了炼丹洞口。黑夜里光影暗淡，那身影略略瘦削单薄，但却似乎一道不可突破的墙。

 她突然反应过来师父的脑袋不是被驴踢了。他清醒得很。而且做得细密周翔。只是，她不愿，真的是不愿。

 她用尽全力大吼一声：“师父，不要！”想从洞口冲出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回来。她知道，是师父封住了洞口。而就在这时，一道天雷从天而降。

 黑黑的夜空划过一道利闪，仿佛被硬扯出一个口子，光芒强得让她睁不开眼。紧接着，那道利闪直直地打到了师父的身上。师父背身对着她，她无法看到他的脸，更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只看到师父的身体猛地一抖，有如狂风中的落叶。她的心也随之剧烈地一颤。所有的情绪在瞬间冲上了她的头顶，膨胀得让她无措，最后却只化作了眼里热热的什么，接着是泪水迷蒙了双眼。

 墨渊在洞外静静地站着。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站在昆仑山上，看着漫天压顶的乌云，任凭凄凄冷风吹动着他的衣衫。眼里却依旧平静如水，带不起一丝的波澜。

 胸口因刚刚受了那道天雷而翻滚不息，但他心里却是安定的。他不知道下一道天雷会何时到来，又会给他身体怎样的打击。然而，他却并不在乎。

 他知道今夜大紫明宫的这一战后，擎苍必反。翼族与天族的大战也迫在眉睫。而此时此刻的他，应该厉兵秣马，准备迎接那样的一场鏖战，而他自己首先不能有任何的闪失。然而他却做不到了。

 他知道在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三道天雷，那是十七飞升上仙的天劫，然而他却决心替她扛了。好像是平生第一次，他如此的疯狂。也是第一次，他居然会螳臂当车，逆天而为。是他太过自负了吗？他自己也说不清。

 看着乌云密布的天，再听着耳畔的雷声，几乎震耳欲聋，他只是稍稍定了定神，勉强运了口气，将胸口翻腾的烈焰稍稍平息。他对自己说道：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确实，他是父神的嫡子，他从出生便担负着天与地的重任。他不忍生灵涂炭，更不忍哀鸿遍野的景象出现。所以他用自己的这一生，征战四海八荒，用生命和热血守护着天与地的这片安宁。而如今，他心里又多了一个人。他也为她而生，为她而活。守护她，也成了他的责任。

 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他很平静。对于她亦然。墨渊此生，不负天，不负地，不负苍生，自然也不会负了她。

 这时，又一道利闪从天而降，力拔千钧，仿佛要将一切吞没。墨渊望着那明晃晃的亮光，挺了挺身，迎着闪电，迎着光，迎着天地间无穷无尽的力量，送上了他并不算挺阔的胸膛，让他整个人被天雷所淹没。

 他咬了咬牙关。他只感到脚下的昆仑虚在震颤。他知道天雷的力量，更知道自己逆天而为的后果。但他更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胸膛，他的那只小狐狸又怎会无恙。他觉得全身仿佛在燃烧，五脏六腑仿佛要冲出他的身体，倾泻而出。他甚至不知自己能否扛得住。但他却知道他无从选择。他绝不会让他心爱的人受伤。

 而白浅此刻在洞中突然觉得周身的气息不同了。身体继而飞上了半空，在空中旋转着。她知道自己在飞升上仙，然而师父呢？泪水再次迷蒙了她的双眼。身体仍然在空中旋转着，她想冲出去，又想呼喊，这该是她受的劫难，又怎能让师父替代？滚滚雷声中，她晕了过去。她只依稀记得自己的泪雨里，模糊的视线中，一道刺眼的利闪划亮了夜空。而一道玄色的身影，与那利闪形成异常鲜明的反差。瘦削、单薄，却在雷电中傲然挺立，如若一棵不倒的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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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