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晾了一晚上的权贵们吃好喝足后便也渐渐沉不下气来，本还怀着几分惶恐不敢出声，可见这一晚下来没有人再管过他们，又因着先前侍女端上来的好饭好菜，想来也是将他们软禁的人没了动手的意思
这样思虑着，便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宫宴发生变故，只有皇家的人被拖了出去，而他们只是短暂的软禁，对方必是要讨好巴结
自己既然是作为被讨好的一方，又怎能像现在这般坐以待毙
这么想着，心中难免又多了几分底气
安静的空气渐渐躁动起来，一阵低声的喧嚣后便再也静不下来
…………
“真是受够了！”
“放我们出去！”
他们这样重复地喊了很久，正是起劲时，哐当一声，门上的锁开了，众人如愿地被押了出去
………………
千仞雪自认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
“杨大人，还没选好吗？”
殿内响起手指毫无规律的敲打，她抬起半分眼帘，神色幽邃
台下颤抖的人在那灼热的目光下挣扎似的拿起了筷子，视线在桌上的三盘生食里晃了又晃，心中骇然，最终颤颤巍巍地夹起了中间摆的那块肉
眼一闭，忽觉嘴里腥苦，囫囵吞了下去
杨成明喘着因心跳过快而粗重的呼吸，却是连面上频频落下的冷汗也不敢再擦，遮掩不住瞳中惧色，却索性含了几分试探，缓缓移向雪清河
“……殿，殿下”
双手合十，殿内响起了缓慢的鼓掌声，千仞雪笑了，蓝眸中的锋芒却像利刃般划过每一个人的心上
“好，很好”
“这朝堂之上，久闻杨大人与戈龙元帅关系最是要好”
“……那这故友的滋味，大人可还满意？”
筷子重重砸在了地上，杨成明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生食，瞳孔收缩再收缩，他本就苍白的面上又多了几分惶恐
这是……人肉
“来人”
“殿下，殿下！臣错了，请殿下给臣一个机会……殿下！”
头不断敲打地面，千仞雪俯身，抬手轻捏住对方打颤的肩臂，强硬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低声问
“哦，大人何错之有？”
雪清河的声音平淡，轻飘飘荡在他耳畔，却像是块千斤石沉沉压过心口
“臣，臣错在不该与罪臣戈龙交好…”
“大人，这话就不对了……”
“天下事，皆为利，与私交无关”
臂膀被捏地生疼，千仞雪冷笑一声，掌心收紧片刻后，利落地松了手
眼前人本就因害怕而身子发软，腿脚打颤，没了支撑后便像先前那般毫无防备地跪了下来，他瞳中频频闪烁，恐色放大再放大，最终一股劲咬碎银牙齿摆起磕头那套伎俩
千仞雪低头紧了紧手心的绷带，始终不为所动
“……殿下，殿下，我知道错了！殿下，臣…臣万不该觊觎军权，接近戈龙……”
抬起半个眼神好仔细端详太子的面色，不想昂首便见那柄利刃已然出鞘，亮晃晃闯入眼眸，杨成明一个哆嗦又猛然低头敲打起地面
“更…更不该以权谋私，中饱私囊！”
话罢，他便急匆匆匍匐上前攀上千仞雪的靴子，千仞雪低头以审视般的眼神望他
敢情这家伙贪污军饷，动用国库的罪行就这样三两句带过了
心中冷笑一声，雪夜那厮还真是眼里只有他那破皇位，一门心思搞专政的蠢货！从前这些脑瘫爱怎么样怎么样，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如今形势大变，她还不想天斗就这么塌在这帮蛀虫牙上，往些年因为杨成明这货，边疆战事连败，损失严重，她本是要借此打磨打磨皇家势力，便放任了他不管
不过现在雪家已经垮了，这可是……
她的帝国
棋子便是棋子，从前她秉着“清官可用，贪官亦可用”的道理肯留他一命，但如今这颗棋子用的不顺手了，她自然没有再留着的理由
且不说攘外必先安内，理该好好整治一番，且再让天斗这么内耗下去，武魂殿恐也是半分好处也得不到，到时还得费力倒贴
千仞雪可不希望让她这么多年白干一场
“……大人，本宫该如何说，你才能明白”
“……殿下，殿下，臣保证没有下次了，臣……臣对您是忠心的啊殿下！”
褶子堆叠在满脸胡茬上，他的呼唤粗重而癫狂，回响在大殿里，片刻，雪清河终于温柔地将他扶起
哈巴狗心里涌起一丝庆喜
“大人方才说什么，本宫没听清”
“殿下，臣说，臣对您忠心一片！”
“不，不是这句”
“……啊臣，臣保证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
“这样啊”
这样啊……
千仞雪接过侍从手中的长方檀木盒，缓缓套在了对方头上，强势地让领域遍布整个覆云殿，瑟在角落的人本就因这一地狼藉不敢发声，此刻已然是呼吸都控制起方寸
没有人想成为对面那堆盒子的新成员
“殿下！殿下…殿下……”
“本宫自然是，相信大人”
剑落不沾血，却有了人首分离的场景
“毕竟死人，想来不会有下次了”
一行人上前将尸身拖了下去，独将那装了头的盒子继续堆叠在一旁
“罪臣杨氏，私动国库，贪赃枉法，今日就此处之”
千仞雪淡声开口
该下一个了
她视线扫过，却没有一个凝点，尤是旁人看来她的目光闪烁又飘忽，无法捕捉
事实上她还在心里打量着人群后鬓发斑白的那几个老东西
那种平静的眼神她见多了
平日的雪清河一向温文尔雅，现在的太子殿下却变得如此病态，看前面那几个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底的蠢样，这才该是正常反应，可后面那些人充其量不过一个皱眉的表情
千仞雪知道，因为他们观察自己很久了
从雪洛川死的那一刻，他们的目光就开始定格到自己身上了
“来人，把东西端上来”
她抛了剑，转身就坐了下去，正是准备要挑选盒子家族的新成员时，佘龙便从旁钻了出来，耳语几句，她眸光沉沉，又下意识的地蹙起了眉
那女人动作这么快？
“无趣无趣，本宫玩腻了”
她起身冷哼几句，把手一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少主，南边与克西部落的交界线的战火又开始了，快马半个月传来消息，裴家上下，如今只剩一个庶子”
“哦，那位圣骑士裴之松？”
“不，是裴青，裴家当年被雪夜调去边疆时还没有他，现在已经二十有四了”
千仞雪顿了顿，最终开口问道他身边可还有什么能用的人，一问才知除开活下来的兵力，就只剩刚刚加入的无畏少年
裴家心善，不忍再抓老人，最有实力的裴之松又用死换了裴青，如今那边只有他一人负责全部仗事，不过在几近灭族的打击下能坚持半个月，可见这小子有潜力
千仞雪不禁心中冷笑，如今还肯忠心护着雪家的，恐怕也只有裴家了，可惜雪夜那个疑心病，巴巴把人家赶到边疆，跟着这么个昏主，裴家还能兢兢业业替他守外四十几年，也真是忠心可求，明主难遇
“少年人逞一时之勇，不懂生死。派些魂师过去支援吧，克西部落是新起的蛮族，少不了要心高气傲，若他机灵些，定能取胜”
“届时，便让他回来吧”
话虽这样说，千仞雪却暗自叹息起来
她清楚自己要拉拢裴氏恐是不易，裴家只效忠雪家，不像朝堂上那几个深不可测的老家伙，他们可不追随雪家，他们在乎的是天斗，千仞雪深知这一点，所以只要自己能领着天斗让他们看得到盼头，就没有问题
但裴氏只效忠雪家，她唯一能赌的只是裴青的态度
如果他能摆脱老一辈强行灌输的守护好雪家的破思想，那再好不过
―—番外——
*盛情难却
“七宝琉璃宗那边的风向，盯紧些”
“是”
鬼魅月关正跟在比比东身后，远远瞧见正向这边走开的千仞雪
比比东垂下眼帘，将本欲向前走的步收了回来，停住不动
“见过教皇冕下”
千仞雪破天荒地向她行了个礼
“少主”
鬼魅月关也向千仞雪行礼，见她笑意满满，今日貌似心情尚好的样子，也算得上是难得啊
仿佛一瞬间会意到什么，菊鬼二人忙向比比东行礼告退
“既然教皇冕下无其他吩咐，我二人便告退了”
还未等她应下来，二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千仞雪几步抵上前，将她们的距离拉近
“忘了什么？”
比比东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别的地方去，冷声重复她的话
“自然是与我去逛花会的大事了”
“那是你自己要去，与我何干？”
“可你分明答应了同我前去”
她同样收回眼神，话语间含些无赖道
比比东蹙眉，坠下的眸光中渗些不解
“我何时答应过你？”
闻言，千仞雪像是终于有了几分自信地抬眼
“今早上啊，你说――随我”
忽的想起早上的对话，对上她那双湛蓝的星眸
“我的意思是，你想去便去，我不拦着你”
“可我说的是‘我们’，你跟我，我们――”
特意拉长了最后两个字，她坚定的神色浮现在瞳中，比比东不由得握紧手中的权杖，试图再次开口拒绝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花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快走吧，妈”
似是有意又像无意喊出了这个字，偏偏她说时的声音又异常降低，如同蚊呐
千仞雪只迅速拉起她的手，仿佛要在掩饰什么
比比东眼中本黯淡的眼神倏然亮了几分，看上去像一丝惊喜，却还夹杂着些许不可置信
“你方才，说什么？”
千仞雪僵了一瞬，神色不自然起来，只装做不懂地敷衍了一句
“……我说，快走吧”
明知不是这句话，但看她这个样子，比比东终归没再问下去，任由她拉着走
细细回想她方才的那句话
无人注意到，那唇角还是不自觉地扬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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