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看了眼自己的手，是平平无奇的一双手。
未恩奥特曼或许在人类眼中很炫酷，可是凛早已不关心相比自己渺小太多的人类无端给自己套上的英勇伟岸的形象了。
对于他自己而言，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像是空有一身蛮力，有战斗的本领，却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去。
今天晚上这码子事儿，若说是看不过眼，倒不如说是又逃跑了。
对，逃跑，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今晚的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魏一川的言之凿凿下不知该如何作答，第二次倒是确实他认同了她所说：他确实是一个适合作战士的人。
但是他更想知道自己的方向在何处，朝着一个方向发力，而不是陷入家长里短，让他的一身力气无处施展。
——但话是这样说，这“家长里短”又怎么可能是能轻易忽略的呢？
如果不能站到正确的一方替他们维护正义，那无数的弱小又该如何，那奥特曼手中这股高于平凡人如此多的力量拥有了又该如何？
“未恩，‘家长里短’是什么话嘛？”有点戏谑的声音传来。
凛并没有抬头，可是通过力量波动，他的意识就明白说这话的人是希卡利。
希卡利说：“你要知道，我们奥特曼，其实只是一个客体，作为地球的客体，我们是永远无权为任何人做决定的。”
“宇宙人攻击地球时，我们是人类在竭尽了最后一份力气都无力时的最后的希望，”希卡利都声音充满了淡淡的感慨，“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不是。”
凛抬起头，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街角的那个人——竟然是莫家杰。
不过很快，凛就明白为什么莫家杰的相貌里会传出希卡利的声音。
他走上前去，看着因为被希卡利附体，而眼神从未有这么认真过的莫家杰，问道，“可是，难道说，在人类做了不正确的选择的时候，我们也要上去做他们的……工具人吗？奥特曼的存在对于人类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
莫家杰……倒不如说，是希卡利，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些飘渺。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曾经，充满怨气的亡灵束缚在他身上的铠甲。
凛看希卡利沉默，这才想起来自己听闻过希卡利的一些故事。似乎，对应着自己所说的内容，希卡利正是其亲历者。
他看着希卡利面容平静，心想，希卡利究竟是怎样，从背负着他族的仇恨铠甲中挣脱，到如今，成为意气风发的光之国科学家？
正想说话，只看见希卡利眼神一定，深不见底的眸色正对着凛发着光。凛心中一凛，对方却淡淡的开了口：“你要怎么做，迎合的是怎样的‘希望’，这取决于你的内心。”
“我的内心？”凛念叨着这几个字，“可是我不是地球人啊，他们所希望的是怎样的和平，我怎么知道……”
希卡利打断了他：“你要记住，奥特曼不是神，也没有能力成为谁的神去改变谁的命运。”
希卡利定定地看着凛，转而叹气：“我们也会犯错，我们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们选择的，是我们信赖的正义，而不是我们本人被那叫‘正义’的东西所束缚手脚。”
“我们，也有选择的权利吗？”凛抓住了重点。他感到某个闪着亮光的东西出现在眼前了，灰霾好像淡了很多，逐渐露出峥嵘。
似乎……有很多的事情，他们都习惯作为巨人的小心翼翼，作为巨人的亲力亲为。总是紧握着的拳头，好像在今天的这一席话中，也能缓缓的松开。
是啊，好像，并不是在每一个时刻，都需要一个如此紧绷的状态才能将事情处理好的。
违心的时候太多，就会忘记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正义的形象太久，做人人欢喜的事情就会变得理所应当——可人是不比金钱的，不可能人人都爱。
所以既然如此，没有必要去迎合别人的愿望。
那哪怕是做了别人认为错的，可能够给自己的内心一个肯定的结果，那就对了。
希卡利看着凛似乎似懂非懂，知道该给时间他慢慢去消化理解，才能让他蜕变成一个更成熟的奥特战士，似乎是很放心了。于是他慢慢地走近了凛，微微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身子一歪……
凛：“诶……”
他看见莫家杰脸上的神色一变，然后身子半倒在自己怀里，一软，凛眼疾手快扶住他下半身才不至于让他在自己身上玩一波滑滑梯。
凛还没开始抱怨希卡利，却在这时候，躺在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竟然好像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他问：“我怎么在你怀里啊？”
说完这句话莫家杰算是清醒了，从凛身上异常迅速地扒拉了起来，男男授受不亲，这要是给妹子看见了，他这还不得被人误会死？
凛知道是希卡利跑路，莫家杰回归了。
虽然对希卡利突然离开的行为表示无奈，对切换模式的突兀程度感到奇怪，不过他也没表示在面上，而是装作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说：“我也不知道啊，是你忽然钻我怀里！”
莫家杰闻言脸色大变，“你不要乱说话！本帅哥英明一世，不可能干这种……举动！”
凛知道玩笑开够了，没有继续嘲笑他，这才问他：“你不是在打游戏吗？怎么出来了？”
确实，原本的莫家杰应该这时候在网吧里驰骋江湖，不应该和凛这种“临阵脱逃”的老年宇宙人一般半路撤退。
莫家杰神情也有点恍然，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揉了揉脑袋，有些晕眩，“说起来，打游戏有点儿饿了，就想去买点吃的……对了！有点奇怪，走在半路，我刚才好像差点被车撞了！结果一醒过来……在你怀里。”
然而看他没事人的样子，怎么是被车撞过的样子嘛——大概是脑子被撞了还像一点呢，凛忽然腹黑地想。
莫家杰扭头四处张望，忽然发现自己从城市的一端忽然来到了另一端，他惊异地说：“哇，这都胜利大桥了！我这是瞬移吗？还是什么灵异事件。”
“你说说看为什么会这样！”
“太吓人了！”
莫家杰吼的很大声，在胜利大桥边的风声中不算什么，但是在凛耳朵里却是有点噪音性质。
这件事，凛是知道的。
那，肯定是希卡利看着自己在地球上的朋友——莫家杰要被车撞，于是通过附身的金刚不坏顺手救了他一把。不过怕这倒霉孩子又神志不清再撞车就麻烦了，于是希卡利就跟开车一样，先附身，像是载着莫家杰的灵魂，就去找了凛这个托管所。
他看着莫家杰摸着自己的手脚脸，因为没事而差点没痛哭流涕的样子，心想，估计希卡利没给这家伙留下什么记忆吧。
只不过……希卡利这家伙，人行事雷厉风行，也轻轻冷冷的，这件事情上，却出乎意料地夹杂了点温情的成分在。
像是个转头离开不带云彩的无名英雄，像是暴雨倾盆中突然被塞的一把雨伞，像是寒冬街道的一只烤红薯的焦香。
这，就是希卡利奥特曼吗？
凛想，这好像是第一次，接触到了希卡利科学家外表以内，内心更深处的东西。
他不说话，但是目光会代替话语。
他会坚定地，从手上变幻出光剑，然后猛地挥出，而他自己，也将朝着光之所指的地方，义无反顾地一往无前。
他呆呆地立着，在想什么事情，可是看他没有回应，莫家杰倒是有些不自在了，摇他肩膀：“喂，怎么了？”
“没事了，”凛回过神，看着莫家杰，“天亮之后，能陪我去买衣服吗？”
他有些哑然地发现，他甚至连一套像样的地球服饰都没有。
莫家杰瞥了一眼凛身上还穿着的那套警服，“不是吧，你真的没有别的衣服了？”
凛点点头，没办法，他原本想着在地球不会久留，抱着随时要走的心态，对一切都没有接受的态度。
如今希卡利一席话，让他终于有些开窍过来：
总是觉得，自己要救这个星球于水深火热，所以在受伤之后只记得痛楚。
可是啊，他却忘了，第一次来到时，他化为一道光，稳稳地站在地球的森林里，感受着那由绿意和生命裹挟着的清新空气，他张开双臂，环绕住那份久久未曾见过的生机，长叹：“我好爱这颗星球啊。”
它像G6-6，他的母星；可它不是，因为它将有比G6-6更远更好的未来。
真的好久，未曾好好看看这颗他最爱的星球上的事物了。
那些曾经流行的，还在吗？那些曾经的人，还在吗？
凛感到有些迫不及待地，想静静地躺在温泉池子里，头上顶着毛巾，听着蝉鸣和鸟叫。
“行吧行吧……”莫家杰有些敷衍地答应，“谁叫我是你前辈嘛。”
凛蓦地笑了一下，“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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