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梅几乎是阔步走下桥底，也没管自己压根跟不上的呼吸节奏。她像是被灵魂拖着躯壳前行，却又让自己的灵魂，微微保持了一点理性，才没有奔跑起来，只是快步，而不要让跟踪者察觉出异样。
有人在跟踪她。
这么久了，终于出现了这种情况吗？
冷静，一旦打草惊蛇，那一切就完了。她的名声，李国峻的名声，他们一直在隐藏的那个秘密，那仅靠着已经很勉强的活着而维持着的那些尊严……
不能够付之一炬！
她叹了一口气，只希望，海里的那位，能够冷静一点吧。
她到了海边，咸风呼啸，芦苇长在桥底，被吹得甚是迷人。
水边，隐隐约约有一团漩涡正在浮动着。
她知道，约定的时间到了，他终于能见到她了。他期待要见到她好久了吧，都一个星期了。
可是，他们今天不能相见。
洪梅微微咬了咬嘴唇，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鸭子，朝着漩涡处扔了过去。小鸭子在漩涡中微微漂浮，最后慢慢地随着水潮而旋转了起来，像是在被孩童玩耍着。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好吗？我，我这周三会再来看你的，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她蹲在水边，小声地道。
洪梅说完，转身走了上去。
她尽量让自己的步子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可是，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再一次漫上心头。
一开始的时候，她也很痛苦。
可是渐渐地也习惯了。
如今，这仿佛被别人侵略地盘似的事情，她却只能逃跑。那久违的、像是被蚂蚁啃食心脏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明明只是普通人那么稀疏平常的事情……一家团聚的温馨。
可为什么灾难，却偏偏降临在他们一家头上？
红色的眼眶，暗黑色的桥底下。
在浪潮中旋转的小鸭子忽然停了下来。
——
“怎么这么快？”吴雨彤看到洪梅走上来的身影，道。
魏一川是背坐，所以看不清楚情况，但听着吴雨彤的话，大概也猜出了个所以然，“已经出来了？”
“我刚才还打算下令冲下去的，结果谁知道这么快，基本上是上去一下就下来了，”苏楠嘟囔，“这下也没有照片和视频，今天算是白费了。”
“唉……”魏一川和吴雨彤都表示有些难过。
“我们打草惊蛇了吗？”魏一川问，“是不是我们被发现了。”
“……如果是的话，那就算我们等上一周再来一趟，恐怕也是什么都没有了。”苏楠有些生无可恋。
“洪梅走过我们之后，就撤吧。”
“行。”
没有办法，毕竟这种跟踪而得到情报的方式就是如此充满了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但也没办法，因为也不是什么正规渠道，也就只能靠这种原始而笨拙的方式了。
不过，还好就是，哪怕洪梅感觉到有些目的不纯，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就是了——这倒是大实话，他们也是什么都没做了。
“老板啊，你有没有觉得……”吴雨彤的眼睛一扫四周，“这个地它有点荡啊……？”
苏楠眉头一扬，“你说地震？我们这城市，哪会地震啊？”她顿了顿，“等等，好像，我也感觉到了……”
魏一川：“水，你们看！水面在起波澜！快跑，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魏一川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同时也是最快动作的人。
她感觉到有丝丝不妙后，立刻拔腿就往路面上跑去。也很凑巧地，她的一双眼睛，看到街上，有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人……
“啪。”她手抓住那个手臂，嘴里的话像爆竹一样：“警察先生！那个，胜利大桥底下，有异样！”
转过来一张非常俊秀的面孔，像是忽然间，脑子中间有一道闪光灯忽然“咔嚓”了一声似的。
所幸是嘴里的话一口气弹完了，才没有让她这一瞬间的呆滞有些丢人现眼。
“呀，林警官，休息日还穿着警服，这不是就会有案件找上来嘛，”警察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青年人，看上去，也是警察的样子，“小姐姐，你带我们看看。”
“哦……好！”魏一川反应过来的时候，看着那林警官竟然好像也在看着自己。她在那道复杂得看不清意味的目光中，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礼貌，带着两名警察，往通道的位置去了。
回过头，在落日下琥珀一样的眼睛在脑海里忽然间闪现。
“就是这里！”原本比较平静的水域，像是沸腾了一样升腾起一圈儿泡泡。
吴雨彤和苏楠也已经跑上来了，“一川你速度太快了吧。”
吴雨彤看到警察，松了口气，“警察叔叔，那儿好奇怪啊。”
那穿着常服的黑衣警察嘿嘿一笑，“别怕，我们去看看。”刚要走两步，就被拦住了。
林警官回头看了眼面前的人，魏一川、苏楠、吴雨彤，三个人，“就你们三个？没和别的同伴一起？”
“黎率！黎率去哪了？”
“……洪梅，阿姨也不在。”
林警官拍那黑衣警察肩膀，“莫家杰，带他们离开，去局里多叫几个人。”
莫家杰一脸懵，听到这里他忽然挺起了胸膛，“唉，小林，我说我好歹也是你前辈吧，你叫我干这事儿？”
小林警官没说话了。
魏一川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上升了一点同情。
这人有点儿嘴笨，解释不通现在的这种情况，但大概率确实是很危险的场景。而相对来说，虽然莫家杰口口声声说他是凛的“前辈”，但无论是从个子、体型还是沉稳度，这做前辈的都不足以面对这一切。
倒是由于一个面子工程，不肯做带领撤离的举动。
而最关键的是，即使从林警官的语气中察觉到有些不妙，但其实除了微微的地震和水面震荡，还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情况。
不必说莫家杰，哪怕是苏楠还是吴雨彤，都怕是不会离开，且是带着一副“发现奇观！有素材了！”的冲动感。
面对大家的不理解，林警官没解释，像个复读机，“带他们离开。”
莫家杰的眼神没离开过吴雨彤，这让魏一川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一样，她拉了拉吴雨彤，“雨彤啊，刚才你上厕所的时候来了个电话，快递代放点的人催了，你要是再不去拿你那美丽口红，你等了一个月的货就要被原路返回了。”
“啊？”像是怂拉下来的天线忽然吊了起来，吴雨彤眼睛忽然一闪，对苏楠说，“走啦走啦，素材都拍好了。”
“黎率……？”
“哎呀，可能地震的时候摔了一跤吧，这不是还有警察叔叔吗？”魏一川眨了眨眼。
“小，小姐姐……”莫家杰看着吴雨彤动身，魂都要飞了，看着小林，“小林哈，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护送他们了。”
林警官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伙人喧嚣着总算离开了。
“谢谢啊。”魏一川正在思考走还是不走的时候，旁边的男人说话了。
“啊……这倒是不客气，”魏一川说，“我……你，不赶我走？”
——
凛的心脏微沉，他从魏一川都不确定的语气中，似乎看到镜子那端，自己有点好笑和狼狈的样子。
是啊，她怎么没走？不过，更需要注意的是，自己为什么没让她走？
对于失去了记忆的魏一川而言，难道不是意味着她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吗。
如果待会将要战斗，那怎么着？在她面前又展现一次？那之前消除她记忆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曾经泛着泪光的眸子看着自己只剩下疑惑和丝丝防备，凛微微扭过头，觉得有点像是回避问题一样不太想去回答。
可能是……稍微，有些习惯，有人在身边守着战斗的感觉吧。
他悄悄地说。
他曾经也有过很多的伙伴的，他们穿着皮衣，每天锻炼着自己的身体，目的是和他一样，为守护这个地球而战斗。
头盔里，会有无线电波的他们的声音；指挥室里，会有人为他指引方向；办公室里，会有人为他解释清楚疑惑。
可是，凛已经失去他们很久了。
将近二十年了，如果大家还在的话，也是幸福地挺着啤酒肚的中年人了。
但不可能见面的。
他像个幽灵般，整整二十年的岁月，却不老不腐，在人间穿行，不过引人恐惧。
更重要的是……自从那一天，最好的战友、朋友们，将炮火朝着他的身子迸溅而去的时候……
回不去了。
他怕了。
——
“啊，怎么了？在想什么事情吗？”如果情况没这么焦急，大概率魏一川会一走了之。她薅了薅头发，但问题是，现在桥底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警官，这不是发呆的时候啊！
“你走吧，呆在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很危险。”
魏一川对上那张一脸严肃，但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无奈地叹气。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只不过这警察的延时反应还真是……
“行行行。”她倒是好奇想跟着了，但毕竟又不是什么电子破译、探测情况之类她能够擅长的领域，跟着只是拖后腿而已。
哎？电子破译？探测情况？
魏一川还愣着的时候，那头道：“跑远点哈，别那么近。”
魏一川微微回头，“哈？”不明这个解释的意义何在，但看着他那消失在通道口的身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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