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出租屋里，正在看电视的李浩铭瞳孔骤然震荡——
“啪嗒——”倾倒的身体带起一地散落飞溅的瓜子和壳。他的身体像是完全失去了自控的力气般，恰在眼前晃动着的手指，被倒影在惊恐万状的目光里。
“国家航天指挥中心阿尔法号载人航天火箭今日成功发射，十二名航天员在五个小时前，成功抵达空间站，下面是前方记者在国家航天指挥中心发来的报道……”
电视的声音冷酷地播放着，而原本在看电视的人，那右手的拇指，好像裂开了一道黑紫色的缝隙般，汩汩地，似乎要冒出一股什么粘液来。
“妈——！妈！！”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吼道。
妇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要死啦？什么事！？”话到一半，像是下颚骤然被人拿枪顶住般，声音戛然而止。
待她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像是被额住了咽喉，发出不成语句的声音。终于，“啊……你……浩铭！”
洪梅不顾自己一身高定服饰，终于像是傲骨倾倒，一瞬被吓得瘫倒在地上：
借着昏暗的客厅灯光，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儿子。他全身散发着黑气，手指无意识的伸着，冒出的粘液将颤抖的手指黏连。
那一张熟悉的、儿子的脸，像是结了痂一样，除了左眼，其余全数被那恶心的黑色物块和粘液侵蚀。
颤抖着，洪梅把手伸向李浩铭——
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一点都没有眼力见地——信号嘎啦嘎啦不断的电视里，传来了航天指挥中心专家——李国峻主任的采访视频：“我们非常荣幸能完成这次航天任务……”
“各位观众朋友们，我是李国峻，我有很多的兄弟，他们都站在了冲向宇宙的前端，因此，我会替他们守护好他们的家人，保护好我的嫂子、侄儿们……”
“啊！！！”洪梅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那张脸，跪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吼着。
光鲜着靓丽着，也许某日一剖开才会发现里头早已腐蚀的污水，在看似残暴的冲击下慢慢渗出原本早应面对世间的污浊与不堪。
关切着，热爱着别家的兄弟，却忽略了自身，早已经扛不住的事实。
像是花瓶粉碎，分崩离析。
“李国峻！你儿子都这样了！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
“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我也不知道啊！”
就这样，没有人会承认光鲜背后曾经藏匿过污秽。争吵过后，还是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继续光鲜。
而像是肿瘤一样被切割出来的污浊，和光鲜底下的空洞，最终慢慢滋生，然后逐渐形成了畸形的怪兽。
最后。
把虚伪的光鲜吞没。
——
莫名奇妙地，魏一川打开了电脑上那个游戏文件的图标。
她的头有些发昏，轻微耳鸣过后，觉得越想越不对劲……究竟是什么时候，好像有什么人，和她说过，想要一起玩的？
可是好像不记得了。包括此刻再翻手机上的一些聊天记录，也找不到任何端倪能帮她捋顺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不玩这游戏有一段时间了。
因为感觉沒什么难度。
游戏的登陆界面浮现在自己眼前，古风的人物形象悬空在中央的蓝色荧光石头上，那个人物举着一双铁爪，锋利地朝着周边的空气划动，一阵气浪。
挠了挠头，魏一川还是没想起来，究竟是谁说要和自己一起玩游戏的。
“上班时间，你这是在干嘛呢？”
魏一川像是一只炸毛的兔子一般，“嘿嘿。”手腕无比僵直地完成了关闭、打开工作文件一系列掩饰动作，并且转过身来看向声音的主人。“对，对不起，我错了！”
说完她还补充一句：“我，我刚才电脑断网了，我就是试试能不能上网……”她说完之后站起身来，老老实实地在那人面前垂下了头。
那人是她的金主爸爸，不得不低头哇。
比较滑稽的是，明明魏一川是一个一米七的高个女孩，在矮了自己二十厘米的老板面前却仿佛一个犯错事情的小学生一样，刘海和头伴着地心引力越垂越低。
身高一米五而气场却有两米二的苏楠叹了口气，把魏一川的身子拉起来，嘴上却还是不怎么留情：“你说你说这样话谁能信？工作时间，魏一川，虽然我们这是一家小自媒体运营公司，这也不是这么松散的啊。这样怎么给大家做好榜样啊，是不是啊？”
她这声问话针对的是整个办公室的人们，办公室里一个臭美的一个出去采访还有一个垂头认错的……竟然没有人应答她。
苏楠的眼神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老板的面子确实是架不住了，只能自己默默地咳嗽一声，然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魏一川还是垂着头。
“不好意思”不是源于她的行为，事实上这么做她还不在少数——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做这种事情，竟然没有提前开好“老板模式”这条后路。
以至于，竟然被老板，抓了个现行。
魏一川实在是个很佛的人，在这种事情上，如果问她自己，她估计也会承认，她就是这么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
其实情况如苏楠所说，小自媒体运营公司。
其实在去采访的帅哥——黎率回来之前，他们能准备的稿子都已经完备了。
这段时间，其实作为文案工作的魏一川完全已经是无事可做啊。
但虽然魏一川她这么认为，倒也不会老实把自己所想告诉苏楠。毕竟，情况将会是另一种后果：
“什么叫做无事可做啊？学习一下别家的风格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明不明白？”
老板总是这样，认为员工都不应该能够感到疲倦。魏一川无奈脸地这么脑补。
所以魏一川选择闭嘴认错，认真听老板的话，并且左耳进右耳出，还坚决地想着，如果苏楠走了，一定要重新打开游戏主页，登陆一会儿账号！并记得开启“老板模式”，以防突袭。
头点到一半的时候，小办公室的门一下被破开了。
“哈，哈，哈，老板！”黎率摩托车帽都没来得及拆下来，很狼狈地挂着一半就跑回了办公室。
“慢慢来，”苏楠对黎率认真工作的状态比了个奥利给，并且目光横扫办公室抬眼众人，要求学习贯彻黎帅哥的认真精神，“这次采访李国峻的视频很满意？”
魏一川感觉到老板的牵引力应该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于是顺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东西，顺便也旁听听接下来要写的稿子的大概情况。
“倒不是采访！”面对苏楠的问话，黎率脸颊红红的，把摩托车头盔从脑门的一堆杂草丛生的头发里扯出来，“我本来想采访他的，可是你知道的，阿尔法号失联事件持续了这么久，这是指挥中心第一次发声，大家都争相采访，这很难的……”
苏楠意识到有点不妙，“等等，你什么意思？”她打量着黎率，差点就想用昨晚做的精致美甲送黎率上天。
“你不会没采访吧？”苏楠咬着牙问。
“哎呀老板……”
“黎率这么好的机会！你想投胎我送你一程！”
“冷静冷静冷静！”吴雨彤抛下手上的化妆镜，赶紧站起身来以身抱住苏楠，同时向魏一川抛眼神。
懂懂懂，魏一川收到媚眼讯号，赶紧打圆场，半看着黎率，“黎率，那你还有什么有价值的？”
“对对对，我在去采访的路上，听见了一个都市异闻，这个一定很有卖点的！”黎率说道。
“说说看。”苏楠似乎是冷静了，把高出自己一点的吴雨彤拉开，冷静地把长衬衣的袖子扣子解开，缓缓地往上挽。
“咱们市的胜利大桥底下，最近就有人传闻看到怪物。我利用这个空档，采访了好几个住在当地的居民，很多人都确认了这件事。”黎率说。
“唉唉别打我啊老板，听我说，”黎率这次倒是很有危机判断意识，在吴雨彤和魏一川的助攻下学会了自救，“有目击者还说，看到了岸边，有人和那只怪物幽会。”
“嗯？”办公室的所有人目光像聚光灯一样齐刷刷地刺向黎率，像是嗅到了一点点猎物气息的猎犬。
苏楠呆愣地站在那里，魏一川用手去探她的眼睛，却毫无反应。
魏一川惊奇地一摊手，对吴雨彤道，“开脑洞了，老板这一开脑洞，就不得了啊。”
苏楠一下回魂，“啊，不好意思，刚才脑补了一段人鬼……人兽情未了的画面，”接着她皱眉问，“是真的吗？或者是那些人看错了？只是蛙人？”
她理了理刘海，接着说：“虽说都市异闻倒是不错的题材，毕竟我们这是和平年代现实社会，哪来的什么怪物。”
黎率恨铁不成钢地跺脚，很痛心老板的陈旧观念。
他说：“这不是啊，之前阿尔法号的事情，我们不就有传言说看到怪兽么！”
吴雨彤站在一边瞥一眼，泼了盆冷水，“什么怪兽啊，官方承认了吗？有图像吗。小，道，消，息。”
魏一川看着喧嚣的讨论似乎有一点晃神，像是忽然一个人坐了跳楼机，冲向了顶端，听着耳边的风声。
直到吴雨彤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她被按回了原本的空间。有些晕晕地扭过头看着吴雨彤卷发中的一张粉腻腻的瓜子脸，再看看周围。
“一川那时候请假，所以可能不知道这事儿啊。当时有人爆料，说啥阿尔法号那事有外星人参与。”
“那阿尔法号，原本是空间站航天员回航的，这意外……唉。”
魏一川前倾了倾，“噢，是这样吗。还有，这样的传闻呢。”
山崩地裂、山石嶙峋、冲击强烈、老李和自己的对话。
关于请假，她从未说过去哪。
而同样没有告诉办公室里这一大班子人的，是关于阿尔法号的事情，其实她在场的。
那艘，像是流星一样坠落地面，又消失不见的迷样飞船。
那夜，满脸泪水却装作混不在意地，像个上了发条一样的机器一样的自己。
还有放在家里旮旯角里，被她重重地锁上门的那些烈士锦旗和勋章，对了，她不舍地最后一次拉开门，父亲的照片正在对她笑。
她的记忆里所篆刻的，是没有外星人。
她有些气急，也不知道那些说外星人的人是什么心态。明明家属，每一个人都那么痛苦了，还要故意开什么玩笑，再往他们的心头上插一刀么？
她听着黎率说那话的口气，那句：“我们不就有传言说看到怪兽么！”
大家是不是很希望真的有那种神秘事件的出现，好引起噱头啊？
她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所以，没有告诉他们是对的。
魏一川觉得自己开始飘的有点远，办公室的窗是开着的，能看见外边闪着蓝银光泽的大楼，和鳞次栉比的城市。
他们是一群真的热爱新闻和传播行业的人吧，为了找寻需要的内容而奋斗着，有冲劲儿……她魏一川，只能凭借自己还算可以的文笔，做他们背后的影子，被他们的精神所提携着。
而只要这个社会，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就好了呢。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