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魏一川从指挥中心五楼安排的房间里走出来，深深地缓和了会儿情绪。
此时是踩着拖鞋出来的，旮瘩旮瘩的，她尽量把脚步放轻了点，不想吵到隔壁的叶大婶和女儿。
她们很晚才安抚好了情绪。
或许此刻正瘫在床上，无助地瞧着天花板。和她前几个小时一样。
魏一川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一味地催促指挥中心也没有什么用。
要怪就怪那团不知道是何物的神秘黑色气团。如果它有生命，那么它就是虎视眈眈地，在看着这颗蔚蓝色的星球。
它阻隔了阿尔法号身上的所有信号波，一直盘旋在地球的上空。
而它里面呢？没人能知道。
被吞噬掉的阿尔法号是否安然无恙？其中的操作人员是否还活着？
还是像自然界所诠释的规律那样——他们已经在某一处扭曲的空间里，像是被消化掉的食物一样，化成了那团黑雾的组成物质？
魏一川敲了一下窗玻璃。
露出自己苍白而眼眶红肿的脸。
时间的切换好像是那么猝不及防，它的轨道一旦被更替了，似乎对原来的方向全然不留恋似的，径直地就是此刻遥望的那个全新的，却不知道通向何方的目标。
原本此时她该带着她作为航天英雄归来的父亲，回到家里的啊……
现在这，算是怎么样？
她盯着倒映里丑丑的自己，抹了把眼睛，也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背后有人经过了。
我哭这件事应该没人看到吧？
抱着这样的心情，魏一川转过身。
男人穿着一声黑色的西装，浑身笔挺地像是钢铁处理过的棱角。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魏一川。
漆黑的瞳孔倒影出那个男人的模样，魏一川呆住了。
烟火四起时，似开启了尘封了二十年的记忆。在她未曾裹上成人外衣的年岁时，就是因为遇见了那个男人，她才活了下来。
凛？
画面开始在眼前快速的交叠在一起。
喧嚣在脑海中的画面呼之欲出，可是这时候，被一道“五岁前的记忆都记不住的，况且没留下过照片。”这样的话硬生生地切断了。
那人，今天还给自己发微信呢。要是也在这附近，会说的吧？
而且，而且——
这个男人皮肤光滑，身材挺拔，分明只有二十。
魏一川瞳孔一缩，总不见得一个人二十年容貌不会变吧？！
魏一川没有开口，那人自然也权当过客，没有打招呼，只是送了她一个无声的后脑勺。
魏一川久久沉默无声地看着他那笔直的每一次迈步一点一点地远离，有些狼狈地收敛起自己的小情绪。
——
凌晨五点。
“一川。”
魏一川心里忽然钻进这句像是石头一样破开窗户的话。
“爸……”
她猛地睁开双眼。
外边很吵，人群耸动。
她疑惑少许，掀开被子，把外衣往身上一披，随即拉开房门：“怎么了？！”
门口的人流像是潮水一样涌动着，不安的情绪滋生在每一个人心间。
骤然一阵可怕的地震山摇，她差点没稳住，扶着门框半蹲在门口。
这一蹲她才看见，玻璃外一只狰狞的怪兽，闪着电磁光，一动便是一阵山崩地裂的来势。
大脑来不及反应，她看了一眼窗外，快速地随着人流跑了出去。
五楼是指挥中心的居住区，此时电梯宕机，所有人都顺着楼梯向下跑去。
她是在一个父亲莫名的呼唤声中醒来的。
魏一川皱着眉头，人字拖在楼梯上穿行。
响起今早因何而起。
昏昏沉沉之中，父亲的声音像是叩醒了她的灵魂，让她清醒过来，从危险中逃脱。
就像有一道宽阔的臂膀，挡在她的身前。让她变得安全。
想到这里，她心中大喜，还能听见爸爸的声音，这难不成……爸爸没事？
还没下到一楼，人流便堵塞了。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楼下的大喇叭响起了声音，它提醒道：“大家不必惊恐，据我们观测，怪兽暂时离我们五公里远，并且短暂时间停下了活动。”
“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推搡，安全撤离即可。已经联系了人，很快会有车将非技术人员陆续接走。”
魏一川顺着人流到达楼下的时候，果真看见远处的怪兽呆立不动了。
远处的地面还有不少飞土和流沙——是那只怪兽整的。
它有着灰黑色的身子，像是石头的外壳……却好像被雕琢成了影视剧中机甲的形象一样。
灰黑色的光泽像是被打翻的墨汁，泼在怪兽身上。
人们的目光纷纷好奇地打量着它。
对于一只刚刚耀武扬威过后又像缩进龟壳里的乌龟的怪兽，好奇这个词毫不为过了。
怪兽？
看着这个比人类庞大数百倍的黑色怪异物体，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古怪的三个字：
奥特曼。
大抵年轻一代，没有谁的童年不被那银色巨人贯穿的吧。
只是随着灵魂破开幼小的身躯长大，曾经被视作英雄的东西，如今被打上“幼稚”的烙印，和童年的自己一起，被唾弃在食物链的底端。
自然，奥特曼只是一个影视作品、幻想产物。
可是如今——
未知的生命体活生生地就在人们眼前展现。
原来宇宙中竟然真的存在着这样的威胁，那么……奥特曼呢？奥特曼又存在吗？
这是一个非常属侥幸心理的想法，像蜻蜓点水一样的在某些人脑海中闪过。又很快烟消云散。
指挥中心没有小孩，所以也就不存在会有人直抒胸臆的做法。
成年人们心事重重，把热血当做恶龙，禁锢在心底的深渊。
二十分钟后，陆续有中巴车穿越黄沙重重，来到指挥中心下。
大家最后再扫了一眼那只怪兽，随后拿出指挥中心开具的电子设备，在电脑上刷了一下，最后上了车，把车窗帘降下，闭目躺在座椅上。
——
指挥中心的人员撤走了大半。
而在指挥室中，李国峻站在大屏幕前，皱着眉头，彩色的屏幕上早已不是太空的画面，而是变成了黄沙丘陵中，一只黑色怪物的形象。
“现在怪兽周围，除了我们这个指挥中心外，已经没有别的无关人员，”李国峻说， “鉴定科，关于阿尔法号的返航人员情况，与怪兽的突然降落，你们说一下结论。”
“指挥官，”一名戴着眼镜的鉴定科人员站起身来，向在场的人微微点头示意后，开始把屏幕进行切换，算是完成一个简略地演示讲解。“现在向大家展示的是阿尔法号消失在预先轨道的画面。”
他沉声说，“大家请看。”
鼠标敲击的声音分外地清晰。
在暗黑色的背景中，阿尔法号正沿着预定的轨道运行着。“……指挥室，阿尔法号一切正常！”
两秒后，异变突生。
一道诡异的亮色光泽越来越大，像是一颗飞速前进的导弹，朝着阿尔法号冲击。
“出现异常！指挥室请指示……”
控制人员将这一段停了下来，正好画面卡在大光团前，小小的飞船的模样。
“在这个部分，我们原本在指挥室没有听见阿尔法号发出的这段声音，是因为杂音很多，一开始被当作杂音过滤了。后期筛查的时候才发现了异常情况。”技术人员说完，又一次按下了播放。
大光团在靠近阿尔法号之前终于露出了本来灰黑色的狰狞面目——它像是由多个银灰色囊肿聚合而成的无数发光体。
“好，好恶心。”那黏糊糊的致命质感，当场就令一名女性研究员就已经发表了不适观感的看法。
那密集的形态给人造成的观感恶心还没结束，下一秒，那银灰色的囊肿开始分散，并半液化地，像是张开了咬住猎物的大口似的，覆盖了阿尔法号。
所有人心里一沉。
紧接着，被覆盖着的阿尔法号机体上电光频闪，那囊肿开始毫无硬度地把阿尔法号包裹地严严实实，并在电光中，呈现出黑色。
这是一种异于地球生物或是物质的黑色质感。
从阿尔法号下方，开始逐渐生成无数地触手和抓手，以阿尔法号为核心地头部，生长出来的部分作为躯干。
一只半机械化半生命体。
这就是，那只怪物的诞生。
它在原本为阿尔法号准备的航道上蛰伏、变形，并在指挥中心发布的攻击命令中安然无恙。最终，代替二十年回航的阿尔法号，站在了地球上。
“嘶——”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大家所见，”技术人员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据观测，该光团为一种宇宙生命体，目前没有证据证实宇宙生命体攻击阿尔法号的理由，但可以说，阿尔法号已经完全被它侵占了。”
李国峻问深吸一口气，问道:“阿尔法号内的五位驾驶员……是否存活？”
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怪物应当交给军方或特定人员，他们作为航天指挥站，需要对航天员负责，给航天员家属、给国家一个交代。
“不能确定，但按照阿尔法号的氧气储备……由于怪物在地球上空延期逗留，阿尔法号内氧气不足，存活几率不大。”
这话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把李国峻惊骇地直接震在椅子上。李国峻躺在凳子上，眼前发白，同时感到背脊发凉。
他想起那些和他一起的战友的脸。
“老李啊，我们走后，家人就交给你啦。”
“我们相信你！”
“带我们回家。”
李国峻纵横皱纹的一张老脸埋在手掌心中。
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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