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琳芃把最后一个纸箱解开封条时，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濡湿。王九龙蹲在客厅中央，正费力地把那张用了七年的旧沙发塞进新公寓的角落，沙发扶手上的破洞被他用同色系的线笨拙地缝补过，针脚歪歪扭扭像条毛毛虫。
“别挪了，就放这儿吧。”张琳芃递过湿巾，看着他后背T恤洇出的深色汗渍，“搬家公司的人都说这沙发可以扔了，你偏要带来。”
王九龙直起身，手背蹭了把汗，指腹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缝线，傻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这可是咱们第一次同居买的家具，比结婚证都有纪念意义呢，也不对，一样有意义。再说了，你看这沙发多好，我练摔包袱都靠它呢。”说着就往后一仰，结结实实砸在沙发上，弹簧发出“吱呀”的惨叫，他却乐得直拍扶手。
张琳芃笑着摇头，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本崭新的红册子上。国徽在灯光里泛着光，昨天从民政局出来时，张九龄还拍着王九龙的肩膀笑他：“行啊你，七年长跑总算到终点了，回头可得请我和你嫂子好好搓一顿。”
手机在这时嗡嗡震动，是闺蜜发来的消息：“领证了怎么不声张？要不是刷到九龄哥朋友圈，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是不是朋友？”张琳芃点开张九龄的动态，是张她和王九龙站在民政局门口的合影，两人手里举着结婚证，王九龙把她的手包在掌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配文是“恭喜我大楠，终于把人姑娘娶回家了”。
她刚想回复，就被身后突然袭来的拥抱圈住。王九龙的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带着点闷笑：“在看什么呢？是不是在偷偷感动？”
“感动你个头。”张琳芃挣了挣，却被他抱得更紧，“赶紧收拾东西，晚上不是要去你爸妈家吃饭吗？”
“不急。”他低头在她颈窝蹭了蹭，呼吸里带着刚运动完的热气，像只黏人的大金毛，“让我抱会儿，我媳妇儿现在可是合法的了。以后上台说相声，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提你了。”
虽然汗味让张琳芃努了努嘴，但这话让她心头一软。七年时间像条缓缓流淌的河，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瞬间突然清晰起来：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园子的后台，他抱着刚沏好的茶，被门槛绊得差点摔个跟头，滚烫的茶水全泼在自己裤腿上，却还傻笑着问“你是新来的服装老师吗”；刚确定关系时，他听说她喜欢吃城南的糖炒栗子，凌晨五点就去排队，捧着热乎乎的栗子站在她公司楼下，栗子凉透了，他鼻尖冻得通红；她第一次去看他专场时，他在台上说“今天有位特别的观众”，结果太紧张，把“我准备了新段子”说成“我准备了新饺子”，台下笑成一片，他却精准地朝她的方向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还记得咱们买这沙发的时候不？”王九龙突然开口，手指点了点沙发座垫上的浅色印记，“你总说我背词太吵，自己窝在这沙发上改方案，结果每次都趴在图纸上睡着了。你看看这印儿，都是你口水泡的。”
张琳芃笑着拍他一下：“胡说八道！那是你吃泡面洒的汤！”心里却记得清楚，那时候他刚在小园子里攒底，每天晚上对着手机练新段子到深夜，她怕打扰他，就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改设计图陪着他。有次凌晨抬头，看见他对着镜子练身段，转身时没留神，“咚”地撞在茶几上，捂着膝盖蹲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看见她醒了，立刻揉着膝盖傻笑：“没事没事，我练铁头功呢。”
“那时候你总说，等攒够了钱就换个大沙发。”张琳芃指尖划过沙发边缘的磨损处，“现在换了大房子，你倒舍不得扔了。”
“有些东西啊，旧的比新的好。”王九龙拿起靠垫拍了拍，“就像你，跟了我七年，越看越顺眼，越长越漂亮。再说了，这沙发弹性多好啊，我上次在这儿翻跟头，差点撞到天花板呢。”
“油嘴滑舌，你在什么沙发上翻跟头都得撞到天花板。”张琳芃嗔怪着转身去收拾文件，却在弯腰时被文件夹绊了一下，王九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两人相视而笑，像极了七年前在后台的模样。
那天也是这样，她抱着演出服刚进后台，就被堆在门口的道具箱绊了个趔趄，是他像阵风似的冲过来扶住了她。王九龙穿着崭新的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的茶杯没来得及放下，还在慌乱中把她的文件袋撞散了，他手忙脚乱地捡纸，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捡着捡着突然抬头，眼睛亮闪闪的：“你叫张琳芃是吧？九龄哥提过你，说你特能干，特厉害，你是新来的服装老师吗？”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她红着脸站稳，她认识他，王九龙，九龄哥的搭档，但那确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九龄哥说的。”他挠挠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他说你设计的演出服特别好看，下次能给我也设计一件吗？要绣朵花的那种。”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莽撞地夸赞，后来每次想起，心里都羞涩又暖暖的。
“想什么呢？”王九龙端着两杯水过来，脚步轻快得像踩在弹簧上，看见她对着文件发呆，“是不是累了？要不歇会儿，晚上去爸妈家蹭饭。”
“没累。”她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就是突然想起，你第一次带我见师父师娘的时候。”
那是他们在一起第三年，郭德纲老师组局吃饭。张琳芃特意准备了见面礼，结果在餐厅门口，王九龙兴冲冲跑过来接她，不小心撞在她身上，礼盒“啪”地掉在地上，精致的茶叶罐摔成了两半。他当时就急红了眼，蹲在地上捡碎片，嘴里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反倒让她来安慰他，一点都不紧张了，哭笑不得。
那天郭老师看着他们笑：“你俩这状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下周就要办喜事呢。”王九龙正给她剥虾，虾壳剥得乱七八糟，头也不抬地说：“快了，等我攒够钱买个带阳台的房子，就娶她。”
这话他一说就是四年。从他在小园子里攒底，到和张九龄开专场；从她在设计公司做助理，到拥有自己的工作室；从两人挤在十五平米的单间，到搬进带阳台的一居室；从他演出结束只能请她吃路边摊，到现在能笑着说“随便点，今儿我结账”。他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莽撞又真诚，而她总能妥帖地收拾好他闯的小祸，把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去年秋天格外舒服，她接了个重要的设计项目，连续半个月泡在工作室。王九龙巡演结束回家，没提前告诉她，提着行李箱站在工作室门口时，正看见她趴在桌上打盹，手边堆着吃剩的外卖盒。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整理她的办公室、蹲在旁边看她的设计稿，手指轻轻点上她眼下的乌青。张琳芃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放大的笑脸，还以为在做梦。
“醒啦？”他伸手想摸她的头发，又想起自己刚长途跋涉，赶紧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我给你带了特产，你爱吃的那种梅子。”
张琳芃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他像献宝似的掏出各种零食，静静地看了一会，突然开口：“王九龙，要不咱领证吧。”
他手里的梅子“啪嗒”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你、你说啥？我没听错吧？”
“我说领证。”她笑着把他掉的梅子捡起来，“项目快结束了，我看了黄历，下周三宜嫁娶。”
他愣了足足半分钟，突然跳起来欢呼，结果脑袋“咚”地撞在天花板的吊灯上，疼得他捂着脑袋转圈，却还傻乐：“好啊好啊！我这就给九龄打电话，让他陪我去挑戒指！”
那天晚上他们挤在工作室的折叠床上，王九龙兴奋得睡不着，翻来覆去给她讲巡演时的趣事，说师兄弟怎么起哄他“妻管严”，说台下观众喊“退票”时他心里想的是“琳芃肯定在笑我”。说到最后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个歪歪扭扭的毛线小狗：“这是我在这几天找时间织的，本来想等你生日送，现在先给你，算订婚礼物，但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买我能买的最好的戒指。”
张琳芃捏着那扎手的毛线小狗，觉得她并不需要最好的戒指，这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让人踏实。
领证那天，王九龙特意请了假，天没亮就想去民政局门口排队，手里捧着用红绸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只毛绒小狗玩偶，脖子上挂着个牌子，写着“王九龙专属”。
“至于这么隆重吗？”张琳芃看着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忍不住笑。
“当然至于。”他把戒指盒打开，里面是枚设计简单的戒指，却在戒指内侧刻着个小狗图案，“九龄说这个好，低调又好看，我还让师傅刻了小狗，像我。我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所以我把钱都打你卡里了，都用来买婚礼戒指，只买你的。”
拍照时，摄影师说“靠近点”，王九龙直接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快门按下时，两人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他的虎牙特别明显。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王九龙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手里拿着个相框，里面是张七年前的照片，那是他们在小园子后台拍的，她举着刚做好的演出服，他穿着那件绣着浅浅花纹的大褂比耶，背景里还能看见张九龄嫌弃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翻出来的？”张琳芃接过相框，边缘的塑料都泛黄了。
“搬家时在书房抽屉里找到的。”他把相框摆在茶几上，和结婚证并排放在一起，傻笑着说，“你看，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真快。快到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的热心肠和咧到后脑勺的笑；快到他第一次在台上说“我有女朋友了”，说完就忘词，台下笑成一片；快到那些他笨手笨脚做家务的早晨，那些她帮他整理演出服的夜晚，那些他把演出费偷偷塞进她钱包的瞬间，都变成了此刻嘴角的笑意。
玄关的门铃响了，是王九龙的师父师娘和一群师兄弟们。郭老师一进门就笑：“可算把这小子盼成家了！有琳芃管着他，以后总算不用天天担心他闯祸了。”
师兄弟们立刻起哄，张九龄带头喊：“大楠，赶紧说说，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我们可都等着当伴郎呢！”
“红包都包好了！”
王九龙笑着把张琳芃护在身后，像只护食的小狗：“婚礼定在下个月，就在琳芃工作室旁边的酒店，到时候让她设计婚纱，我给她唱《数来宝》，保证比商演还热闹。”
“可别糟践我们耳朵了！”
“去去去！”
张琳芃看着他嘴角的笑，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在后台笨手笨脚给她递纸巾的大男孩，如今已经能稳稳地站在她身边，把所有温柔都给了她。
“对了，”王九龙突然拍手，“忘了给大家看个好东西。”他跑进卧室，抱出个大箱子，打开是件崭新的大褂，“这是琳芃给我设计的，你看这花纹，别处可没有啊。”
师兄弟们发出一阵欢呼，张琳芃摸着那精致的刺绣，眼眶突然就热了。这七年，他从来不是把“我爱你”挂在嘴边，而是在台上说“我媳妇儿设计的衣服最好看”，在台下学着给她做早餐，在她忙的时候默默收拾好家里的一切。
“愣着干嘛？”王九龙把大褂往身上套，领口还歪着呢，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后，我就负责逗乐观众，你负责管好我，也不用管太多，管钱就行，我没别的问题。”
张琳芃笑着帮他把大褂正过来：“就你会说。”心里却甜得像灌满了蜜。
大家开始张罗着开派对，有人提议玩“你画我猜”，轮到王九龙比划时，他手舞足蹈比了个小狗摇尾巴的姿势，又比了个画画的动作，最后指着张琳芃，笑得一脸得意。
“这还用猜？”张九龄抢着说，“肯定是‘弟妹和狗’啊！”
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郭老师举着茶杯说：“庆祝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干杯！”
张琳芃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看着身边笑得像个孩子的王九龙，突然觉得，七年的时光从来不是考验，而是积攒了满满的幸福。那些一起熬过的夜，一起克服的困难，一起实现的梦想，都变成了此刻最珍贵的礼物。
王九龙拿起手机，拉着张琳芃自拍了一张，发了条朋友圈。配文是：“七年，张老师，余生请多指教！”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张九龄第一个回复：“下个月婚礼必须给我留C位！我要跟师娘坐一块儿！”
“到时候师父旁边的位置留给你……”
张琳芃靠在王九龙肩上，看着屏幕上不断弹出的祝福，听着身边师兄弟们的笑闹声，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阳光。她抬头对上王九龙的目光，他眼里的笑意像浸了蜜，甜得让人心头发暖。
“以后每天都要这么开心。”王九龙握紧她的手，语气认真又带着点傻气。
“嗯。”张琳芃笑着点头，把头靠在他身上，听着大家吵吵闹闹的声音，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这位永远快乐、永远支持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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