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林染还以为回到协会的夏莳会很忙呢。

林染轻盈地从一个展台边的台阶上跳下来，滑到夏莳面前。即使是脚尖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接触，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这种动作让人会产生她又变成了鸟类形态的错觉，夏莳有点想伸手托住她下落的翅膀。

夏莳（装作在认真研究面前的文物介绍牌，没有回应。）

那天的会议结束后，林染几乎三句话不离“协会”，尽管在她的要求下夏莳已经描述过了尤思楚失去人心的全过程。

带她来历史博物馆，明明是出于帮助她了解此地文化的考虑。但一向对新事物感兴趣的林染今天只是围着自己跳来跳去，依然提出一些似乎只是为了试探的问题。

夏莳不太想说话。

林染（自以为明白了对方沉默的原因，瑟缩了一下）唔，要保持安静……我也不是很大声对不对?

夏莳（不露情绪）鸟类是不是都喜欢闪光的小东西?金银器在下一个展区。

林染（认真回答）有一些会把巢装饰得闪闪发光。不过我觉得太花哨了，你喜欢这种吗？

夏莳……并不。

林染也对啊，不管家里还是协会总部，都不是那种奢华的风格。

夏莳在心里叹了一声，决定把话说清楚。

她转身向无人的回廊走去，不出所料，脚步声很快就跟了过来。

夏莳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夏莳如果是刚到洛城那天的事，我不怪你。下次别再动我的东西了。

夏莳这个……还给你。

她取出那枚扣针上仍留着一截纸条的金属徽章。此刻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金色表面上的纹饰像只展翅飞翔的猫头鹰。

林染用困惑的表情回应，夏莳竟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夏莳不太会用这个，但应该没有弄坏。

然后她看见林染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了，使劲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很不甘心地盯着自己。

对方的下一句话是带着鼻音说的，眼睛里也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了：

林染太太，你是不是不要我啦?

夏莳？

夏莳何必如此……

林染三个月早就到了，现在你也重回协会，功成名就，还有任务在身，是不是就要赶我走了？

哦，夏莳猛然想起来，当初确实是准备教会小鸽子产粮就放她离开的。

只是不知不觉，习惯有个人陪着自己了。

夏莳你的伤已经痊愈，现在的产粮水平不至于饿死，所以我也不必把你捆在身边。

夏莳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林染（颤抖）果然、约会也好，归还礼物也好，都是为了分开吗……

夏莳停。

夏莳你最近有看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林染显然有种被识破的尴尬，一秒恢复了原状：

林染不管怎么说，我会一直跟着夏莳的！

夏莳（平静地点头）好。

夏莳至于我，也并不是不需要你。

这句话没有经过多余的思考，夏莳一不留神就自然地脱口而出。心里似乎有一丝隐秘的雀跃，但她没有再去细细追究。

夏莳（端详着手中的徽章）你刚才说，这个是“礼物”？

林染是猫头鹰老师给小鸽子的，现在送给你啦！

夏莳（失笑）真是没想到，你那写了一半的故事都有周边了。

林染让我想想要怎么接着写——

夏莳可以等我们离开这里再想吗？

林染（乖巧）好的！

林染今天我们来这里，是想找什么写作素材吗？

夏莳也不完全。

夏莳更多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看历史在这个国家留下的痕迹。

林染人类和自己出生的土地之间，是不是都有斩不断的联系？

夏莳鸟类不是一样吗？为越冬长途迁徙，春来了还是要回到家园。

林染（无谓地笑笑）我不是候鸟，这种体验还没有过。

她重新安静下来，露出虚心求教的真诚表情，开始听夏莳讲玻璃后面那些文物的故事。

夏莳我们一直向前走，就像从历史走进现实一样。

说这话时她们已经来到了最后的展区，大致的主题是百年前的战争和近代以来的系列变革。

林染（郑重）其实历史也在看着我们。

林染我能听到它们说话……

林染（突然凑到展台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其中一个锈迹斑驳的物品。）

夏莳（很快明白了她关注的对象）武器、地图、油灯、电台……这支口琴在战场遗留物品中，也是个特别的存在吧？

林染是的，它还在唱歌呢。

夏莳无法听见，但还是缓缓合上眼，描绘出某个烟尘暂时平息的夜晚，围坐在营火边倾听乐声的人们。

紧接着，真的有一段旋律在她的脑海里飞扬——活跃轻快而又斗志昂扬，跳跃的节拍让人有起舞的冲动。歌声仿佛在宣告：即使是在战火燃遍的残垣断壁上，这个民族也永远怀有唱响心曲的勇气。

她很快意识到是身边的人在跟着哼唱，于精神世界中产生了共鸣。

夏莳睁开眼睛——两人的目光相遇了。

夏莳好听。

林染（略有些慌乱）这算什么呀……

夏莳（微微一笑，转而开始严肃的科普）用音乐承载故事和情感，这样的创作者在今天比较稀少，但从起源来看，他们存在的历史比文手和画手都要悠久。毕竟，口口相传的民间文学从游吟诗人就开始了。

夏莳如果你对这个课题有兴趣，后续我会协助你研究。

林染（露出敬畏的表情。）

……

离开这座古朴的建筑时，林染好像还在回味着什么。

夏莳看完觉得有些沉重，也是难免的。

林染（惊醒）沉重？也没错……不过还是有希望的。

林染（轻轻）更重要的是，看到了不同的“路”。

林染（语调复又轻快）夏莳，我饿啦～

夏莳只有普通的食物，要还是不要呢？

路边的点心店看上去灰扑扑的，只有招牌上的字仍然金光闪闪。

椭圆形的酥饼外壳轻而薄，缀着少许白芝麻。椒盐的内馅让习惯了甜食的人在短暂的冲击后感到格外惊喜。

夏莳在一边数着今日售卖的口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夏莳绿茶，山楂，乌梅，枣泥，核桃……

林染（眼神炽热）夏莳，我们能把这里承包下来吗？

夏莳。

夏莳不要再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林染可是那些不是你的睡前读物吗？

夏莳（咳嗽一声）听说这里的冰糖葫芦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