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

我看见他们眼中堆积的暗影：恐惧与疯癫交织错杂，却依旧淡漠无言。——《诗集》

在上一个骤雨初晴的日子，夏莳偶然捡到了身份不明、状况百出、从不产粮只会干饭的冷圈人。

前几天意外解锁了天气预报功能，值得一提。

也正是因此，夏莳才把握住了又一个难得的晴天。

雨后的青石板路仍有些湿滑，但集市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热闹。

此刻她在一个摊贩前驻足，捧起一小把糯米，仔细嗅闻后无奈地摇头。

夏莳今年的雨季，来得还是太早。

她沿着长街朝前走时，被路边一树未开的榴花吸引了目光。

吊钟形的橙红色花苞点缀在枝叶间，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开得明丽如霞。

夏莳本是要选些枝条插下的……怎么忘了。

夏莳或许是因为最近只顾得上别人的事情？

这是一种有些陌生的体验，但夏莳发现自己的忍耐度比预期高出不少。

换言之，她目前还没有要赶人走的想法。

夏莳现在她又在做什么呢？

夏莳(定了定神，把“爆炸的厨房”之类的画面赶出脑海。)

夏莳轻叹一声，欲继续前行时却察觉到有一丝异样。

是被窥探的感觉，像针尖轻戳着皮肤……或许，从来到集市的时候就开始了。

之所以没有引起注意，也没有让她觉得危险，是因为那群人的力量她还算熟悉。令人不适，但并没有明显的恶意。

疑虑的阴影在眉间一掠而过，夏莳按原定的计划，向小巷里的药铺走去。

夏莳(将从袖中取出的素笺递给柜台边的人)取药。

对方快速辨识出上面的字迹，转身忙碌起来。

店内的帘幕被轻轻掀开一角，青年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夏莳宁晖。

宁晖(欠身行礼)前辈，好久不见。

宁晖以您的能力，应该不需要我这里的药？

夏莳希望你能帮我确认一件事。

宁晖北方有异动，协会在加强警戒。

夏莳(神色漠然)我对“协会”已经不感兴趣了。

宁晖(眼中闪过一瞬的怅然)那么您是为了？

夏莳文手没有任何主动产粮的想法，失去对自己能力的控制，身体和精神世界的状况都急剧恶化——排除常见的卡文和鸽手综合征，剩下的可能是什么？

宁晖(迟疑)您要考我吗？

夏莳我以为，“枯萎”这种事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宁晖发生的事情，可能要比“枯萎”严重。

宁晖抱歉，我只能说到这里。但如果您能……

夏莳我不能。

宁晖……我还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宁晖您要的都是安神的药？

夏莳(接过药包)只是自己做些香囊用。

宁晖明白了，您慢走。

都是些与自己没什么直接关联的事，不必去理会。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平静无波的独居生活中，夏莳是这么想的。

至于现在，她确信自己没有动摇。

从长街回到熟悉的竹林，夏莳看着外观上完好无损的小屋，幽幽地叹了口气。

夏莳(自语)我当初，究竟为什么……

推开家门，她循声走向厨房。

林染背对着她，一边卖力地搅拌碗中的不明液体，一边大声地自言自语。

林染你说什么，这个配比有问题吗？

林染但我记得是这样……

夏莳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夏莳那是什么东西。

伴随着清冷的声音，停在窗台的一只麻雀惊慌地逃离，而林染举起糖罐的手停在了半空。

林染(转过身，笑容中似乎多了几分尴尬)回来了呀。

林染在给你做小甜饼吃。

林染只要再加亿点点糖就好！

看见夏莳僵住的表情，林染怯怯地退后了两步。

林染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林染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进了厨房？

夏莳(淡然开口)没事。

夏莳你终于想着要动手产粮了，我很惊讶。

夏莳而且，看上去没上次那么离谱。

夏莳(目光落在了碗中)面太多了。

林染明白！

林染(放下糖罐，踮起脚尖在身旁的橱柜里寻到一只碗，将面糊分装起来。)

夏莳(轻声)加完糖的下一步是什么呢？

林染不太确定，但是先继续搅拌吧。

林染这次不会炸的，夏莳你放心。

夏莳……之前有炸过？

林染看别人炸过。

夏莳看着她手一抖时，空中纷飞如雪的糖粉，心里明白不该抱有太大期望。

夏莳(伸手端起盛了面糊的另一只碗，俯身嗅了嗅，确定林染没加入什么奇怪的调料。)

夏莳你现在不会用到锅？

林染(继续搅拌碗里的面糊，哼唱着奇怪的旋律，似乎并没有听到问话。)

夏莳(弹指，星星点点的绿色碎片落入碗中。)

夏莳(接着是热锅，倒油，将碗中的面糊倾入锅中，转动，等待，翻面——似乎是考虑到身边的初学者而刻意放慢了速度，但动作仍然流畅自然。)

果然，林染因为感应到力量波动而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时，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讶。

夏莳不难，仔细看着。

林染原来还可以这样做啊……

林染我也要试试！

夏莳这么说……

夏莳你所知道的做法，和我这种有很大区别？

夏莳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开始好奇了。

林染也许就是海的另一边？这个不太重要吧。

夏莳【海？】

夏莳莫名想起早上得到的“北方有异动”的消息，但思索了片刻又轻轻摇头。

夏莳【对一个三面环海的国家来说，“海的另一边”还真是很难定位。】

锅里的薄饼很快呈现出金黄的色泽。

夏莳嗯，这样就可以了。

夏莳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加些酱料。

林染好漂亮！现在是不是可以——

夏莳先把你的做完。

林染(低下头开始认真琢磨……)

终于，两张表面上没有太大差异的薄饼被放在了木桌上。

林染要切开吗？

夏莳(点头)交换着尝一尝。

林染(动作有些慌乱)其实，我不太确定……

夏莳没事。

夏莳(表情复杂)……

林染(捂脸)抱歉，好像失误了。

夏莳皱着眉将食物咽下，艰难地说出一个字：

夏莳甜。

林染(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林染(耸肩)不是我想要的味道……

夏莳努力把从食物中感受到的破碎词语拼成一句完整的话：

夏莳“他们彼此相爱”——这是你想要表达的吗？

林染(小声嘀咕)我记得前面还有一句什么来着。算了，先不想了。

林染可以尝尝你做的吗？

夏莳请吧。

焦脆和柔软的完美结合，葱香让朴素的小麦香气有了灵魂。

林染(快乐地嚼嚼嚼。)

夏莳不会烫到吗。

林染(含糊地回答)太香了，所以无所谓了啦！

林染这个故事，就像饼的味道一样，平淡又令人安心～

林染不过红色的酱料好像没什么味道？

夏莳(疑惑地尝了尝。)

夏莳【没有放错，加了菌菇的辣酱，是用来提鲜的。】

夏莳(突然怔住，望向林染，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夏莳【不同程度的味觉缺失。】

夏莳【这样一来，所有的症状……】

似乎有难以抹去的阴霾，笼罩在夏莳的心上。她一时语塞。

林染(并没有抬头看夏莳的表情变化，心满意足地干饭。)

夏莳(勉强地勾了勾唇角)你喜欢就好。

林染夏莳啊。

林染那你看我这样，连味道都尝不出来的人，还可以成为文手吗？

她没有任何变化的笑容，反而让夏莳定了神。

夏莳(凝视着对方，轻声却坚定地承诺。)

夏莳你会好起来的。

——引用声明

本话开头诗句的灵感来自波德莱尔《患病的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