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

云聚舟在批完上一批奏折而未收到下一轮要务时喜欢在雪地里逗鸟。

其实年幼时也常常与那江氏的表哥窝在温暖的书屋里念书做功课，不过表哥在弱冠之年便决意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亲戚，从此不再归乡。

寝殿后院里栽着几树腊梅，听闻是那年母后命人在他的诞辰种下的，片片嫣红开得正旺。

白雪铺在花上，铺在砖瓦上，却无一片飘落在少年君王柔软的墨发上。

他饶有兴致地蹲在雪堆里，手上攥着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缠绕着一支木棍，木棍再撑着一个竹篮子，下面铺上些许谷粒。这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捕鸟陷阱。

院里悄然无声。

也许连鸟儿也震慑于君王的威严，笼子里始终没有鸟上钩。不知过了多久后，云聚舟乏了，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东西上。

他将身子转向身后一言不发的侍卫上，莞尔道：“那个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余季，大王。”

“余季啊，你面容苍白，要多吃点。”

云聚舟顿了片刻，又指着头顶补充道，“这把伞太灰沉了，下次换把大红牡丹称绿叶的，好看又喜庆。”

“是，大王。”

或许是自己也察觉到了方才硬扯话题的尴尬，云聚舟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不再吭声，又将注意力落回那个被惊动的捕鸟陷阱上。

“欸！好！终于有只小笨鸟肯来寡人的笼里了！”

余季悄悄地将目光移向少年的后背。

这人聊起话题真的很生硬，他想。但在百般无赖的侍卫生涯中，他倒也乐意倾听。

“啾！”正当云聚舟慢慢将手伸向笼中之鸟时，寝宫门外传来一阵嘈杂。青色的稚雏在惊吓中飞离了手。

“啧，何事要在寡人这处喧哗？”

余季望见身前半蹲的少年猛然起身，神情似乎比批奏折时还要愤懑。

外面隐约传来小李子的焦急声：

“大王，您先莫急……先等咱家向我们大王禀告……”

敏锐的直觉告诉余季，外面一股不可言喻的威压正逼近。他企图斗胆开口拦下云聚舟，却发觉疑惑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门前。

“寡人在此，出什么事了？”云聚舟挥手，大步迈至宫门前，打开了门。

随后便愣在门前，连同院子外的小李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说樟封君正在就寝。看来是樟封君大发灵通，特地来到门前迎寡人来了！”

一阵张狂的笑声掠过众人耳畔。定睛一看，一名身着便服、头发高束的年青人正双手交叉立在门外。

“参见曌王。”云聚舟收敛了方才的嬉笑，毕恭毕敬起来。

当今时世，诸侯争霸已成常状。大诸侯国吞并小国，而大国又分封于小国。美称为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也许仍屈膝于一人之下，那是更为强大的掌权者。

云聚舟便是这样一具“傀儡”。父皇幸得诸侯王赏识，于是分得樟封这块土地，自立为小王。驾崩后樟封国和那“樟封君”的名号便自然而然地传承至尚未成熟的他身上。

“属下斗胆，大王此行身着便服，应是不想惊动过多人。如此这般，便请大王随属下入武英宫罢。”云聚舟讪讪道。

余季自认见识短浅，不知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是何身份，却也无可奈何。

眼看两位君王的身影愈发远去，他寻思着是否需要如平常一般隐逸于云聚舟身边保护他。

一只手拦住了他。

小李子仍是那不紧不慢的样子，道：“想活命就别跟上去。”

“莫说是咱家逾越了，那位‘大王’，可并非我们这等下人招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