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

尚是七月，樟封已是大雪纷飞。

马车的辙碾过厚重的雪，吱吱呀呀地前进着。江居繁撩开车帘。也许是百姓都习惯了家乡的寒冷，路上并不人烟稀少，商贩挑着装满炭火的担子吆喝，集市里人流络绎不绝，一片喧哗吵闹。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止了摇晃。

一道声音自车外传来，“江策士，我们到了，请下马车吧。”

江居繁缓缓地扶着车门踩到明亮的雪地上，不由得将身上的棉裘又裹了裹紧。一抬头便看见头顶上撑着一把纸伞。

他侧目，身旁是一位高大的侍卫，应是方才请他来的“车夫”。那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手中却举着一把与形象格格不入的花花绿绿的伞，看上去滑稽极了。

宫里走出一位身着蓝灰马褂的年轻人，手持拂尘向他行了个礼，道：

“大王有令，要对江策士好生照顾。既然江策士已到，便由咱家领您入宫吧，不要让大王等久了。”

江居繁微笑着施以回礼，便不再吭声，随着那太监入宫。

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他想。

久到已经记不得上次站在殿堂是什么时候了。

那时的皇帝云氏还长着慈祥的胡子，印象中总是与父亲那一群臣子议论国事。而自己只能被派去教现在的皇帝——以前的太子做功课。

江居繁在一群小孩里性格很沉稳，皇帝舅父很放心他去管自己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太子云聚舟。

江居繁望着殿上质朴的装饰，相信他如今身为皇帝应是能使百姓安居乐业的。不过这一感觉并没有延续多久。

“启禀大王，江策士到——”太监一阵声音将江居繁的思绪拉回皇宫。

樟封君云聚舟正坐在殿前不算华丽的龙椅上休憩。

由于是私下召见策士，他并没有穿着繁琐厚重的龙袍，只懒散地搭在龙椅上，一头墨色的长发也是草草地梳了发冠。这般不拘小格却遮不住他如神祗下凡般精致而俊丽的五官，于昏暗的朝堂之上熠熠生辉。

江居繁忽然想起来樟封百姓说过的话：

“我们大王是天赐予的恩典，是神仙下凡来渡劫的！”

察觉到声响，少年君主猛地抬眸。茫然的目光在看到江居繁的那一刻绽出了欢悦的光。

“参见大王。”

“江策士来了就好，快快请起！孤这偏僻之处天寒地冻的，江策士常年奔波在外，怕是一时适应不了……”

云聚舟麻溜地站起来，向殿上仅有的两位下属道：“小李子，还有那个侍卫，你们快去给策士煮碗热姜汤来，不要让人冻着了。”

仅是煮姜汤罢了，哪里用两个人大动干戈？二人心知肚明君主的意思，顺从地退了下去，又默默将门带上。

偌大的朝堂上只剩下两个人。

“那侍卫是前不久表现出色才调到我身边的，没有特地记他的名字。”云聚舟傻傻地笑着，将身前的人扶起，“许久未回樟封，江兄身子有无水土不服？”

江居繁微微笑道：“鄙人虽因饱受风餐露宿之苦，身子骨虚，可到底是个男子，这点寒冷并无大碍。”

他理了理身上的裘衣，笑容更盛，“可樟封君国事繁多，此来特地召鄙人这种默默无闻的庸才回国，是为何事呢？”

眼看漏洞百出的话题扯不住了，云聚舟收起了先前憨憨傻傻的模样，一把捉住江居繁的双手就举在胸前。

“怎么会庸呢！你可是我们国家引以为傲的纵横家啊！”

江居繁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欲辩驳，却见少年君王一双瑞凤眼闪着泪光，手上的力道攥得更紧了。

“江兄！江兄！！你这次可一定要帮帮孤啊！！！”

方才身为君主的端庄俊美形象全然不见，江居繁望着眼前可怜兮兮的人儿，此时如同孩童般慌乱又焦急。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岸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孤的江山百姓，要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