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

周子舒伸了个懒腰，回头又看一眼现场，撇了撇嘴角，显然对这里已经没多大兴趣。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跟景北渊和巫溪打个招呼，打算提前回去睡个回笼觉。

虽说这不是第一次去案发现场，但这次的冲击着实不小，死者开膛破肚，桌子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内脏，消失的心脏……满屋子发腥的血气，每每回想总忍不住想吐。

这个时间点已经打不到车了，只能步行回去。昏暗的路灯下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细看的话，你会发现，影子里似乎有什么不同，可又感觉不出来哪里不同。

路口的转角处站着一个穿红裙子，怀里抱着洋娃娃，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

看见她，周子舒的嘴唇蠕动两下，刚要走过去，小女孩竟往后退了两步，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冷漠。

周子舒百思不得其解，哪知，小姑娘冷冰冰的说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她说:“你不是叔叔。”

莫名其妙丢下这句话后，转身消失在原地。

“……莫名其妙。”

憋了半天，周子舒才憋出这句不算骂人的话。

周子舒并未回家，直接回到警局等上班。

除了值班的老李，所有人都还没上班，和值班的老李打个招呼后，直接去了会议室，搬两张凳子直接躺下。

躺在凳子上拿出手机，随意的翻出新闻随意翻看，渐渐地倦意袭来，慢慢的睡了过去。

他并不是没在警局里睡过，也不是第一次睡硬板凳，但是这一次总是睡不踏实。

也许是到了下半夜的原因，空气里的温度开始下降，周子舒觉得有些冷，想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一些，突然发现，他的身子竟然动不了了！

他拼命的攥紧拳头，试图让自己清醒，可身子完全不听指令，想睁眼又完全睁不开。

他想呼吸又觉得呼吸困难，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掐他的脖子。本能的就想扳开，可是身子根本动不了，不断的拼命努力挣扎，直到突然睁开眼睛。

“嘭”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周子舒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同时也在四下打量着，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空无一人。

脑门上全都是汗水，周子舒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无意间一瞥，幽暗的墙角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仔细看看，好像站着一个人。

周子舒小心翼翼靠近，全身肌肉绷紧，左手按在腰间，那里有一把警枪。

“谁？”

周子舒问。

无人回答。

“是谁？”

他又问了一遍。

“桀桀桀……”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怪笑声，周子舒下意识拔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确认不了基本位置。

“叔叔，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吗？”

阴绵绵像是稚嫩的嗓音突然传来，周子舒回头，穿着红裙子抱着洋娃娃的丹蓉站在他身后。

周子舒微微一笑，收起手枪正欲上前，他的背后又传来一道声音:“叔叔，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吗？”

周子舒背脊一阵发凉，猛的转身，一身红裙，怀里抱着洋娃娃的丹蓉站在身后，诡异的红眸看得头皮发麻，仿佛电流击遍四肢百骸。

“叔叔……叔叔……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吗？”

阴绵绵不带尾音的嗓音就像留声机，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周子舒觉得自己被困在万花筒里，四面八方都是丹蓉的身影。情急之下拔出手枪，对准某个方向开了一枪。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

周子舒猛的睁开眼，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但他忘了是睡在椅子上，由于动作太大导致自己摔了下去。

暗骂一句，抬手擦了擦额头，一脑门的汗水，拿出纸巾擦了擦。

擦汗的手突然一顿，这动作有点熟悉，猛然间记起，这不是在梦里做过的吗？他记得，擦汗的时候眼睛撇到墙角，那里似乎站着穿着红衣的丹蓉！

周子舒缓慢转头，眼睛死死的盯着墙角，那里干净如初，一尘不染。

确定以及肯定后，才呼出一口长气。将额头上的汗擦干净，扶着椅子站起来，才刚站好，肩膀猛然被人一拍，周子舒又被吓了一跳，一转头，值班的老李悄无声息的站他身后。

“老李？”

周子舒皱眉，这老头没事玩什么大冒险，大半夜的想吓死人不成？有些无语的绕过老李坐在椅子上，刚想抱怨两句，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他的脚边。

周子舒下意识低头去看，瞬间被吓的失语。一抬头，老李笔直的站在原地，脖子以上空荡荡的，中间还在汩汩冒着黑血。

原本干净没有一粒灰尘的墙角处，此时正站着一道黑影。

“咯咯咯……”

尖锐如划铁皮的怪笑声突然从墙角处传来。周子舒只觉得头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无情的撕扯着他。

周子舒捂着刺痛的脑袋，他甩了甩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眼睛仍是一顺不顺的盯着墙角。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肩膀被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按住，周子舒颤了一下，整个人都清醒了。几乎是同时，那只手将他整个人都给拎起来扔出去。

周子舒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得亏自己身手敏捷，才不至于被摔成狗啃泥。

估摸着是自己没把人给摔死，成为无头尸体的老李转过身，顶着汩汩冒着黑血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周子舒的方向僵硬的走过去。

想他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不是为国捐躯而死，而是被这么一个丑东西给弄死！

内心暗骂的同时一咬牙，抬腿就踢，只听沉闷的撞击声，无头尸体被周子舒给踢飞出去，撞在雪白的墙壁上。黑血溅落在墙上，尸体缓缓下落时，雪白的墙壁上留下黑色的液体。

尸体被踢飞后，不做任何停留，拔腿就往门外跑。

然而门似乎从外边锁住了打不开。拧了几下也没拧开。

周子舒在心里暗骂一声，回头就看见无头尸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地上圆滚滚的头颅缓缓转动几下，看到站在门边焦急的周子舒，诡异的笑了。

一见头颅发笑，头皮都要炸开了。一不做二不休，抬腿就踢，一声脆响，门被踢开了。

门外一片黑暗，空气里还残留着血腥的味道，周子舒也没多想，一脚便踏了出去。

那一脚就像是踏过一个世纪，周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就像是走进另一个房间，而这里就是案发现场，发腥的血迹，被千刀万剐，和开膛破肚的尸体，肠子，五脏六腑均被煮熟，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子上，除了心脏。

周子舒捂着鼻子绕过尸体，在房间四处转了转，突然发现，满是血迹的墙上竟然挂满了照片。

人在经历多了恐惧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忘记恐惧。周子舒抱着胳膊，歪着头打量密密麻麻的照片。

照片是连着的，就像看一盘录影带。

周子舒眉头紧锁，照片里的丹蓉还是七八岁模样，有的抱着洋娃娃，有的躲在草丛里，有的是不经意间的回眸，这些都很正常。

但接下来的照片显得有些诡异，丹蓉神情木讷，眼神空洞呆滞。拿着棒棒糖一步一步走向台阶，立定在一间房间门口，敲响房门。

进入房间后，脱下红裙，换上一身本不该属于她自己的衣服，像一只狗一样趴在地上。

有人拿着一根皮鞭不停的抽打，她想哭不敢哭，眼泪像一颗珍珠似的挂在眼睑上。

还有的是丹蓉依旧穿着红裙子，拿着一根棒棒糖，一步一步走进房间，脱下红裙子后，像根木头一样躺在床上，有人拿着一根婴儿般手臂粗的棍子走过来，先是狠狠地打在她身上，然后……

诸如此类有很多，周子舒不愿再看下去，一怒之下砸在满是血迹的墙上。

看来有些事情，得找那些个员工好好谈谈了，毕竟，警局里的茶还是很好喝的。

周子舒又回到门口，打开门准备出去，没想到的是他又进入另一个房间。

这里不能算是房间，说是密室更为恰当些。这里没有床，只有一张铺在地上的毯子，和一床薄被。

旁边有一只碗，碗里放了一些水和旁边硬邦邦的窝窝头。墙角那边放了很多烟火，几乎每种烟火都有。

他还在想这里是什么地方？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转头去看，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女孩，七八岁模样，一身红裙子被撕的稀巴烂，柔顺的长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有好些天没洗了。脸上也是脏兮兮的看不出模样。

见她进来，周子舒下意识就要躲起来，发现那个小女孩直接越过他走到被称之为床的地方，坐下，捡起一边的窝窝头啃。

一边啃，一边用她脏兮兮的小手擦着眼泪。

周子舒抿了抿嘴唇，走上前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手却穿过女孩的身体。此时才明白自己只是一道影子，他能看见她，而她看不见他。

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门又一次被打开，这回进来的是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大概是只看到小女孩一个人，大着胆子进来，赶紧将怀里的吃食拿出来，说:“你吃这个吧，窝窝头有好几天了，都馊了，水也是。我给你带来了新的水，喝吧。”

小女孩撩起眼皮看她，也不客气拿起就吃。也不怕里面有毒。又或者说，这个看起来比她大的姐姐是唯一一个对她好，还记得她的人。

“一会儿他要出去，你趁着这个时间点快跑，等他回来你就走不了了。明白吗？”

“那你呢？”

“放心吧，我没事，真被他发现，最多也就是打一顿。”

“可是……”

小女孩还想说什么，被女孩子打断了:“你别可是了，吃完赶紧走。”

小女孩不再犹豫，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又喝了一些水，被女孩子推搡着出去。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走，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因为不放心那个小姐姐。

等小姐姐走了，她又回到了那个脏乱不堪的密室，她有注意到，原本摆放在墙角里的烟花不见了。

烟花很美，虽然短暂，也要热烈奔放。即使只有一秒的生命，也要留下美丽的倩影，直至灰飞烟灭。

消失是瞬间的事，留下的是记忆中的美丽。

周子舒微微叹息，肩膀上突然搭过来一只冰冷的手，再次体会了一把透心凉的感觉。

下意识回头，一具无头尸体与他来了个“深情对视。”暗骂一声，瞬间给他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裤腿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咬住了，周子舒低头，老李的头颅正眨着一双死鱼眼和他对视，本能的抬腿甩，头颅被他甩了出去，咕噜噜的滚了好几圈。

回头，无头尸体笨拙僵硬的站了起来，这回似乎学聪明了，双手按住他肩膀。

只是还没付诸行动，又一次被一股大力给扔了出去，又被砸到了墙上，力度相当大。

头颅尖叫一声，似乎有些生气，张大嘴巴想要咬住周子舒，眼看头颅就要靠近，一只惨白的手探出扣住头颅。五指微微用力，血浆与脑浆炸裂，白色与红色混合，场面极其壮观。

然而周子舒并不关心这些，只想知道是谁救了他。门被打开，那人逆光而来，蓝衣，白发，嘴角噙笑。清冷的目光看了一眼周子舒，又很快移开，落在被他扔在墙上扣都扣不下来的无头尸体上。